“我并非知道谁是凶手,我只是知道……秦韬,要活不成了。”
回到医馆,眼看时辰已晚,白芷兰与阿沅便互道了晚安,随后各自回房睡了。
一炷香后,在后院不期而遇。
“你……你也没睡啊?”抱着酒壶的白芷兰问。
“我……我饿了。”正在淘米的阿沅答。
白芷兰回想道:“今日晚饭确实吃得匆忙。不过,之前在大理寺外等我们时,你没去买吃的吗?”
阿沅摇摇头,“我怕我走了,小姐出来没看见我,就自己走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白芷兰被他逗笑了,“怎么会呢?我若是没看见你,我会自行回医馆的。若是你找不到我,你也回医馆。我们都在医馆见,不就好了?”
“嗯,好。”
阿沅答应了声,把淘好的米放入锅里,加上水。
白芷兰问:“你打算煮粥?”
“蒸饭。”
白芷兰讶然:“你都会蒸饭了?”
“小芸教我的。和煮粥差不多,只是放水量不同。”
“真厉害!”白芷兰由衷夸奖道,“有你和小芸在,我外祖母的药膳食谱终于要后继有人了。”
阿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羞涩地笑了一下。
厨房灶台里的火焰跳跃,如朝阳般的明亮,照得阿沅忙忙碌碌的身影十分温暖。
静静看了片刻,白芷兰抱着酒壶,独自走入院中,在如墨的夜色中,摆下五只杯盏。
她缓缓倒满四杯酒,剩下一杯则盛满清水。
月光下,白芷兰一杯一杯敬了过去
“钰儿妹妹,柳娘子,汪姑娘,余夫人,还有……小弟弟,愿你们早登极乐,来世安宁。”
说罢,她抱着酒壶一饮而尽。
当阿沅端着饭走出来时,只见白芷兰抱膝坐于地上,一身酒气,眼眶通红,泪流满面。
细碎的眼泪在月光下盈盈闪动,仿佛碎在水中的月亮。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碎了。
阿沅走到她身边蹲下,把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端到她面前。
白芷兰愣了一下,撇嘴道:“我不饿!”
阿沅有些无措,努力想着该怎么办,忽然灵光一闪,跑回屋内,拿来一只白瓷罐,倒出一粒蜜枣放到手心里,捧到白芷兰眼前。
“太甜了,我不吃!”她眼中依然含着泪,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阿沅再次跑回屋内,倒来一杯新泡的茶。
却见白芷兰却推开茶杯,嘟囔道:“太苦了,不喝!”
随即又听她哽咽着说:“我难过,我要喝酒!阿沅,去给我拿酒来!”
阿沅沉默片刻,说:“可是医书里说,酒喝多了,伤身,不好。”
“你敢不听我的话?”
白芷兰好像生气了,一把揪住阿沅的耳朵,凑到他耳边,念道:
“臭小子,你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竟敢不听我的话?我今天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被她揪住耳朵,阿沅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愣愣道:“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看着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白芷兰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你……你真是个傻瓜!”
她笑了许久,却又忽然泪水涌上眼眶,低头埋在膝盖里,肩头微微颤抖:“我也是傻子,自以为聪明,其实被耍得团团转……”
阿沅皱起眉,“谁欺负你了?我去打他们。”
“你打不过的。”白芷兰抹去泪水,抬头仰望无垠夜色,“我们都只是人。人,能斗得过天吗?”
她悲叹道:“在平头百姓看来,高高在上的官吏士族就如同天一般。窃贼、渔夫、乐妓、商贾的性命在他们眼里,轻贱如蝼蚁。而对于达官显贵们而言,皇族又是他们的天。天要降罚,要碾死一只蝼蚁,轻而易举,无需理由,更毫无负罪感。蝼蚁,又能奈何呢?”
阿沅沉吟片刻,说:“王渔夫说,天若下雨,人就打伞,天若放晴,人就种地。河若涨潮,人就打鱼,河若退潮,人就拾贝。人不能对抗天地河海,但总有生存之道……”
静了许久,白芷兰轻声道:“你说得对。”
她转过头,目光柔和地看着阿沅:“阿沅,有你在,真好。”
或许是醉了,白芷兰睡着了,静静地靠在阿沅肩上。
他凝视着她那熟睡的容颜,忽然希望,这夜能长一些。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她更渴望迎接晨光。
阿沅打横抱起白芷兰,走到她卧房门口,正欲推门而入,却忽然忆起:
白日时,白芷兰曾嘱咐他入屋取一件外套,却被杜若阻止,说男子不得随意入女子闺房。
阿沅停下脚步,将她抱回楼下厅堂,小心地将她轻放于榻上,然后从自己房中取来被子,轻覆在她身上。
他将烛火轻轻拨暗,微弱的火光映在白芷兰沉睡的面庞上,映出一抹静谧的温暖。
墙上投下她侧卧的身影,阿沅倚靠在墙边,席地而坐,与她离得很远,却和她的影子贴得很近。
他双手环抱在膝上,仿佛拥抱着那影子,一夜安眠。
第一卷:闻香识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