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过,我帮姐姐取。”
小姑娘看着他那一架子的书,信任地点点头。
“嗯!”
她眉头的红痣各位显眼,小和尚的脸红了红,提笔写下“观音”二字。
小姑娘凑过看。
“观音?”她大惊失色,“这个名字会不会不太好?怎么能叫观音娘娘!这算不算犯忌啊?”
“前朝有个皇后就叫观音,不算的。”
“可是……”小姑娘还是一脸犹豫。
“这样吧。”小和尚把纸张左右对折,只露出一个音字,“李音好不好?瑞音,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李音……李音……”小姑娘念了几次,越念越觉得顺嘴,“李音……好!这个名字好听。”
“那以后我就叫你音姐姐。”
“音姐姐……音姐姐……”
耳边的声音陌生而熟悉。
只有他会这样叫自己,可是他的声音不该这样成熟,应该更稚嫩……
“音姐姐……你不要死……”
一滴热泪滴在手背上。
真实的触觉将人彻底拉出梦中。
李希言猛然睁开了眼。
“小和尚!”
“你醒了!”容朗紧握住她的手一僵。
他的眼睛是微微红肿的,脸上的血色褪尽,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是乱得垂下来几缕。
李希言眯着眼,意识恍惚,一直压在心底封印松动。
“小和尚……”
巨大的惊喜在胸腔内冲击着。
容朗一时觉得喉咙都干得发疼。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她说,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沉默持续了片刻,李希言忽然猛烈了咳了几声。
容朗立即扶着她坐起来,给她顺气。
李希言喘了几口气,浑身的酸软提醒着她此时的虚弱。
“我睡了几日了?”
“两日。”容朗眼眶一红,“是那个有死刑刺字的人放的冷箭。”
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那支箭就差一点点就命中了要害。”
李希言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里裹着厚厚的纱布,还残存撕裂的痛感。
“他人呢?”
“死了。他自己跳入火海中,烧得渣滓都不剩。”容朗微笑,“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挫骨扬灰……”
“这人可真是……”想到那张阴沉沉的脸,李希言打了个冷战。
“咳……”容朗刻意咳了一声。
李希言抬起头。
“嗯?”
“你刚刚叫我什么?”
叫他什么……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李希言很是不安,眼神避开了他的注视。
“李音。”容朗双手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你为什么要逃避?是因为讨厌我?”
浅色的瞳孔里带着灼灼的热意。
“那我不是李音呢?”
容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别扭。”
“你才别扭!”李希言飞快地反驳,一掌直接打开他的手,别过头,不想看他。
这是恼羞成怒。
容朗靠近了点,几乎是贴着她,牵起她的手握在手中,如同在藏匿珍宝的龙。
“只有你,我不会认错。”容朗扭着头去看她,伸出手抚摸着她的眉头,“那日的订婚宴,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不是因为长相,也不是因为这一颗红痣,只是因为是你。”
李希言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怎么?”容朗俯身,在她的虎口轻咬,“还不认账?”
略带尖利的牙齿在手掌上留下酥麻的刺痛。
“小和尚……”
李希言向前,靠在他的怀里。
温暖,不干不燥,带着一点点甜味的气息。
小时候,她更高些,每次都是他这样靠在她的怀里。
“姐姐……”容朗压住心底的狂喜,颤抖着环抱着她,“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很好。”李希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他的气息,“那日我回家后,家里起了火。师父前来捉拿凶手的时候发现了我,给我治伤的时候他偶然得知我父亲和他竟然是同宗的亲戚,于是他就将我收作了弟子……”
容朗将她抱得更紧:“那日之后不到一个月,哥哥就想办法接我回了宫。因为当时皇后还在,我一直不敢找你。等皇后死了……我就……”
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只知道,那场大火烧毁了整座村庄,而幸存者中,没有她。
“当年的事情很复杂……”李希言解释道,“那日,是江湖上的人为了争夺什么宝物在我家附近大打出手才引起了大火。师父隐瞒我身份的缘由,是因为那两个江湖人出身大门大派,害怕我被报复……我也去过青嶂寺……但是……”
那时,她已经是绣衣使,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绣衣使。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她记得。
在第一次出去破案的时候,为了追查凶手,她去了一趟佛寺。
那是一个普通的寺庙,和青嶂寺很相像。
她刚刚一进门,一个小和尚就被她吓得丢了魂,差点晕了过去。
当时的她有些失落。
和她同行的越望作为前辈宽慰她,说普通人见了绣衣使者都是这样的,很正常……是啊,很正常……
那万一小和尚看见她也会那样呢?
恐惧,害怕,失望……
“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很好,皇后死了,就没什么了。哪里都好,只是没有你在。”容朗委屈地蹭了蹭她的颈窝,“我好想你……我也好难过……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见到你呢?”
“谁让你到处乱跑!”李希言戳了戳他的肚子。
“还不是为了找你。”
那时的他,为了寻找她走遍了整个大晋。
东边的雪山,西边的荒漠,南边的瘴林,北边的草原……
都没有她。
但是,他知道,她肯定没有死。
他坚信这一点。
“傻子。”
“我是傻……”容朗在她的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一点一点往下,到鼻尖,到唇瓣,“姐姐给我治一治……”
第一阵春风拂过刚刚出芽的杨柳,吹去醴州城上披着的一层沙粒,露出了绿的草,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