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色昏暗,月亮隐匿在竹叶间,安静朦胧地笼罩万物。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了。
不像往常,下人们早早将屋里屋外的烛火、灯笼都点上了。赵桉转了一周,犹嫌不够亮堂,叫人又搬来了几个烛台,直到屋内如同白昼一般才满意。
赵玉楼嘴角有些抽搐,这屋子的前厅长宽不过七步,自己平日点三根蜡烛都嫌多。
烛火被窗口的风吹得明明灭灭,春夜的风不大,却格外寒凉。
赵玉楼起身将窗户虚掩上。
借着这个视角刚好看到一行人端着饭菜匆匆而来,打头的莫伯扯着嗓子道,“老爷、公子,晚膳已备好。”应该是在大厨房做的。
转身迎上前去,“劳烦您了。”自然地接过婢女餐盘准备布菜。不过还没摸到边儿就被莫伯挡下了,笑道,“老奴来就好。”
“这么操心,不如花点儿心思想想等会儿怎么解释。”赵桉凉凉开口。
莫管家心里叫苦,快吃饭了就不能和谐点儿吗?
赵玉楼对莫伯礼貌一笑,方才坐下。心下有点郁闷,自己在赋阳都没这么勤快。
赵桉等了一会儿,见对面人低眉不语,不见眼底情绪,对自己的话好像没什么反应,有些不悦。
莫伯上菜动作异常地轻,生怕将吵到那位黑着脸的,默默哀嚎大公子表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仿佛听到了他的召唤,院中响亮的一声“大伯”打破了弥漫的窒息,一下子轻快不少。莫伯喜笑颜开忙招呼人,语气是难言的激动。
将一切准备妥当的老人家终于可以带着其他人退下了,临走前带上了门,好让这几位慢慢聊。
“这么多好吃的!”赵修恒叉着腰站在桌边细细打量,眼睛放光。
连解披风的赵子矜都有些诧异,“这也太多了。”平日里过节他们三个人也才四个菜,今日一下多了三个。打量了一下消瘦的青年人——看不出来,这么能吃吗?
后者报之一笑,“兄长。”
淡淡“嗯”了一声,转眼看到赵桉满脸不爽,刚刚应该不太愉快。
赵修恒毫无察觉一般,眼珠一转,凑到赵桉身边,假模假样地哭诉,“大伯你也太偏心了,平日让我和大哥吃半荤半素,结果二哥一会来就大鱼大肉,不公平!”
赵桉眉毛一横,“你还好意思吃肉,这个月夫子找过我多少回了,说你经史子集学的一塌糊涂,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赵修恒一僵,连忙放下抱着的胳膊,这尊大佛真是惹不得,竟然扯到这儿了。不带一丝犹豫转身就坐到了赵桉对面,将“绝佳好位置”留给了两位兄长。
赵玉楼被挤得只能再离赵桉近一些。
赵桉冷笑一声,“跑?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赵修恒被训得嘴角耷拉下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赵大将军当场把他清算了,遂巴巴地对刚落座的赵子矜求救,眼里的热切快把人看穿了,然而后者不动如山,默默闭着眼睛揉额角,一对浓眉微微拧着。
“看你大哥干什么?我说的不管用是吧?”
“不是不是!我这刚回来,饭还没吃呢,您忍心现在训我吗?”赵修恒戳着手指,好不可怜。
赵桉一个白眼过去,率先拿起筷子,“饿了就吃,菜都要凉了。”
您不吃谁敢动筷啊!赵修恒腹诽,但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论对赵桉察言观色,他自认没有人比他更在行。
“兄长可是身体不适?”无法忽略面前人的疲惫,赵玉楼夹着菜,尽量让自己的关心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毕竟算得上是第一次与兄长闲聊。
然而赵子矜略显意外地看他一眼,似是没料到他能主动与自己这个上次见面还在威胁人的便宜哥哥搭话,刚准备开口,就被旁边那个大大咧咧的表弟抢去了话头,“二哥你可得多劝劝大哥,这公务再多,也不能把自己身体累垮了,每回回家都是这样,可见平时在大理寺有多夸张!”
这话多少有些苦口婆心,赵玉楼觉得好笑,自己如今的身份好像还不太适合对赵子矜“指指点点”。
显然被在饭桌上指点的本人不太高兴,一个凉凉的眼神扫过去,颇有些冻住人的架势,赵修恒知道是让他闭嘴的意思,一边扒着饭一边嘴硬,“本来就是嘛……”声如细蚊。
“我没事,就是最近又多了个案子,比较麻烦而已,所以可能累些。”
“案子那么多就不能加派些人手吗,修恒也没说错,身体是自己的,你再怎么劳累每月还是那么点俸禄,何必拼命呢。”赵桉开口。
“您了解我的,这么辛苦当然不是为了那点俸禄。”短短一句便已表明态度。
赵玉楼心下触动,兄长这心怀天下的性子真是像极了母亲,入职大理寺,怕也是受了母亲的影响,纵使朝纲紊乱,也要尽自己所能为民请命。记得母亲乐善好施,尤其在天灾人祸发生时会尽自己所能接济难民,为此常常感伤落泪,那时候兄长带着还不太懂事的自己跟着母亲帮忙,小小年纪亲眼见证了人间疾苦,也许在某个瞬间便打下了这道烙印,注定要操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