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单调无趣,赵桉走后再也没有来过。兄长带着杜若来看过他一次,那时赵玉楼还不能动弹,模样很凄惨,两人拿了些伤药补品,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大概是上一次见面针锋相对,气氛实在尴尬得紧。
倒是赵修恒整日练完武后往他这儿跑,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一进屋就大大咧咧靠床边儿,外头什么大事小事他都乐意给赵玉楼说说,一聊起来就收不住,直到佘月面无表情地伺候他们吃饭。
这天显然有什么天大的事发生,赵修恒来得急,扶腰边喘气边给自己灌水,差点呛到喷出来。
本在垫着枕头悠然看书的赵玉楼望了一眼窗外,“这个时候你应该还在校场吧?”
好不容易喘匀气,赵修恒摆摆手,熟练地跨步上前窝在老地方,稚嫩的脸上是鲜少的正经,“朔陵出事了!二哥你不是经常问我吗,我得到消息就赶紧过来告诉你。”
赵玉楼将书一合扔在身侧,放松的身体无意识地紧绷,他言简意赅道,“你说。”
“朔陵急讯,昨日上午朔陵王宴请杜爷爷他们时,席间发生了冲突。说是杜爷爷意欲谋杀朔陵王,反被弓箭射伤,避开了要害部位,但一直昏迷不醒。”
“那边局势如何?”
“反正局面挺难看的,好像因为朔陵王替杜爷爷挡了一箭,那边的意思是这是个误会。”赵修恒拿不定主意,一脸忧愁,“二哥,你说杜爷爷会没事吗?这事儿严不严重啊?”
赵玉楼松了口气,还好,留下了一条命……
可皇帝想要的不是这么个结果,于朝廷来说当然是人死了更有价值,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着实进退两难。也不知道宫里如何处理。
但他不能跟赵修恒这么说,“杜老将军是陛下任命的安抚使,身份贵重,朔陵王恐怕是最不想让他出事的那一个。”
赵修恒不解,“那为什么……”话说一半他猛得看向赵玉楼,“难道是中了小人的算计?”
后者点头,“有可能。”
“肯定是张问海这个疯子!”
是皇帝。
赵玉楼轻叹,看他气得双眼通红,如此激愤,一时心下好奇,“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见过他,披头散发,被他那眼睛一盯就浑身不自在,不太正常。”赵修恒搓搓胳膊,不屑道,“况且张泛之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人?”
赵玉楼虽然不认同他这以貌取人的观点,但未见其人,他也不好说什么,何必为了个外人跟自己弟弟争辩。
“杜爷爷绝对是给他阴了!”一副下一刻就要找人干架的架势。
赵玉楼丝毫不怀疑这种可能,“你冷静些,就算是为了自己,朔陵王也会保障杜老将军的安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要打架找的也应该是皇帝。
朔陵王图谋多年,不会看不出这背后的深意,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恐怕会暂避锋芒,暂时不必担心那赈灾粮银会不会被吞为私有了。
这也意味着很难有什么理由对其明里调查,长远来看,于国不太有利。
连根拔起一个皇亲国戚没有正当说辞的话,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为了避免朝野恐慌,稳住其他王公勋爵,皇帝不会贸然兴兵。
看来只能暗里调查了,怕是一场很长的拉锯战啊。
“你大伯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没啊。”赵修恒觉得莫名其妙,“他们怎么会告诉我?我还是听我那几个朋友说的。”
赵玉楼看那双瞪得无辜的大眼珠子,点点头道,“也是。”不理赵修恒的反驳,他继续说道,“杜将军出了事,想必你杜若姐姐很难过,她如今暂住我们家,你大哥一向又忙,难免顾不过来,你没事儿多去陪陪她,跟她一起练练武。”
赵修恒说“知道了”,瘫在床上,仰头望天,“不知杜若姐姐什么时候嫁过来,没名没分地呆在未来夫婿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杜若在杜却走后的第二天就病倒了,连续几天昏迷不醒,身子虚弱,赵子矜不放心,接她回家一直在旁照顾着,这几天终于好了一些,前些日子过来时脸色比赵玉楼还差。
一个将门之女不见往日风采,虚弱到进出都要人扶着。思及此赵玉楼越发烦闷,无意识地扣着指尖结痂的伤口,“快了……”
一转数日,朔陵奏报称杜老将军伤情已经稳定下来,却仍昏迷不醒。朔陵灾情在常务司的统筹下得到了基本控制,不过安置灾民是个长久活儿,百废待兴,安抚使不可或缺,眼下朝廷在物色合适的人选。
赵玉楼一身单衣靠在门边,看零星几个家丁进出打扫着,慢悠悠开口问身边的路至,“定下人了吗?”
“有文官有武官,不清楚。”路至摇摇头。
文官还好说,若是武官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得常驻朔陵待命。
或早或晚,少不了有一场仗要打。
戴着破布帽子的年轻人勤勤恳恳在用木篱笆围起的园子里修剪枝叶,衣服沾了土,双手黝黑。赵玉楼慢慢走过去,拿起放在篱笆外的水壶,仔细为一排排含苞的骨朵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