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轮到沈春芜发愣:“……啊?”
怔神时,她发觉自己被放在了一片温暖的软物上。
指尖摩挲了一番,才发现是盛轼原先披在身上的绒氅。
原来,他方才褪下绒氅,是为了给她当铺垫,不使她感到寒冷。
思及此,沈春芜不由有些心虚,埋首作鹌鹑状,绞着指根:“不好意思,我多想了。”
盛轼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在你眼中,本王就是如此重.欲之人?”
沈春芜默了默,坦诚道:“王爷前些时日在帐中,把我的裙子撕烂了,我因此有些害怕……”
盛轼喉结一紧,没想到她仍旧记着这档子事,证据确凿,他无从反驳。
他抿下唇线,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我知道了。”
他主动退出两尺之外,拿出了些石头,码成了一条线:“这是一条楚河汉界,谁也不能逾越,本王不会过界,你也莫要过界。”
沈春芜:“……”
怎的这厮如此较真啊!
起初以为是个玩笑,怎奈她倾身过去的时候,还真的摸到了排列成一条线。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襄平王,竟然像个幼龄稚子似的,弄起了三八线!
“别碰,要越界了。”盛轼见沈春芜在那一排石头上抚来摸去的,遂是将她的手“打”了回去,一行一止皆像是例行公事。
他越是用正儿八经的态度对待她,沈春芜越是忍俊不禁。
她缩回身躯,素手半攥成拳,抵在唇畔处,兀自笑出了声来。本来想笑得稍微克制一些,但越是想到他精心码放石头这个场景,她的笑意就愈发止不住,甚至笑出了眼泪。
盛轼见沈春芜一直在笑,觉得匪夷所思,方才哭得这么厉害,现在又笑得很开怀。
他凝眉嗤了声,眸底到底噙着懒散的笑意,以手指抵在膝头处,手掌撑着下颔,看她笑了好一会儿。末了,眼神停在她脖颈上的剑痕,思及了什么,从袖裾之中摸出一样东西,抛给她:“接着。”
沈春芜反应过来后,发现怀中多出一样东西,她摸索了一下,是一盒艾草膏,这一会儿只听他道:“给你涂搽伤口,免得夜里被疼醒。”
话一贯不饶人,但沈春芜用指尖匀出一些,搽在皮肤上,却是温暖的。
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谢谢。”
对方也是听力过人,啊了声,尾调上扬,道:“你方才说什么?”
沈春芜耳根烫一下:“方才,王爷是不是过界了。”
“本王将东西抛至你那儿,算什么越界?”盛轼低声笑了,兴致浓厚,“这样,这一夜若是谁越界了,越界之人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如何?”
沈春芜和衣躺下了,且背过身去,小脸埋在绒氅里,淡哼一声,算是应答。不过,心里腹诽着,她睡姿极其老实,如何可能越界?
沈春芜辗转反侧一番,虽然身体累极,但腹中仍存诸多疑惑。
关于刺客的底细,这一伙人是谁派来的。与此前朝马车射箭的那个刺客,到底属不属于同一伙人。
沈春芜原本是背过身去,这一会儿又翻过来,面向着盛轼。
她不确定对方睡没睡,试探性问道:“王爷。”
对方不响。
沈春芜又轻声道:“盛轼。”
仍然没得到回应,她一颗心陡地下坠了去。
她不确定他是睡下了,还是说他不在身旁。
思量再三,她决意起身,小心翼翼地挪身过去,伸过手,越过了石头矩阵,直至触着了那宽大的袖袍,以及袖袍下骨节分明的手,沈春芜那摇摇欲坠的心适才有了落点。
他还在就好。
沈春芜先在他身旁小幅度地躺下来,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腹地的温度,莫名让她安心。
横竖盛轼已经睡下了,不知道她越界,等翌日醒来,她再挪回去便是。
如此想着,沈春芜面向盛轼,额心抵在他的胳膊,慢慢歇下了。
她不知晓地是,片晌后,一只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替她撩开缭乱的颊发,身前的男人注视她安谧娴静的睡颜很久。
轻笑出声:“傻瓜。”
洞穴外草虫喈喈,不一会儿落起了毛毛夜雨,山谷河畔处,刀九正在等着人,雨水打湿在身,他也没有感觉,不一会儿,雨水歇止,他抬眸望去,看到头顶上方罩落下来一片巨大的翠碧芭蕉叶。
刀九皱眉:“不是让你先去休息么?”
奔月撑着芭蕉叶站在他身侧:“那个刺客已经被我五花大绑打昏,吊在芭蕉树下,我守在树下,无聊得睡不着,就来陪你值夜。”
刀九无话,他惯常沉默,奔月喜欢自己寻话说:“等王爷将王妃寻回来,我自个儿罪孽深重,自会请罪受罚,你不用担责。”
刀九偏眸看了她一眼,沉默许久,最终只道:“不必。”
事出在他,他会负全责。
奔月知晓刀九是个什么德行,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根本说不通的,也就懒得跟他逞口舌之耗。
两人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来襄平王,不由有些纳罕,以王爷的本事,从一匹狼群里救下王妃回来,实属易事。
目下迟迟未归,难不成……
刀九正欲去寻,被身后一道声音截住去路:“都去休息罢,天亮再起身,那个时候王爷和王妃会回来的。”
二人回头,发现是皇城司指挥使席豫,席豫是曾经统摄九刀门的上峰,二人忙叩身行礼。
奔月纳罕道:“为何殿下要等天亮,才将王妃带出来?”
席豫撑伞而来,一晌给他们各一柄伞,一晌道:“看不来么,殿下是想跟王妃多待一段时间。”
“否则,凭区区狼群,只要使些小手段,就能将他们引开,殿下又怎会不知?”
二人恍然大悟,暗自慨叹席豫真是襄平王的心腹。
席豫思及任务,道:“对了,那个刺客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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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破晓,群鸟啁啾。
沈春芜感受到眼前覆来一片鎏金色,意识到天光大亮了,下意识要伸个懒腰。
但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压着她的腰肢。
她伸出手一探,是个劲韧结实的臂膀。
意识逐渐回拢,她慢慢发现,自己是躺在盛轼的怀里,他下颔抵着她的头顶,两人气息相交,相拥而眠。
她甚至也抬着一条胳膊,搂住他的腰。
这场景,令沈春芜简直头皮一炸。
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谁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