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一五一十的,把如今府上所传都告诉了薛霁。
薛霁是才从刑部衙门回来的,刚升堂审完一个案子,身上繁复厚重的绯色官袍还未脱下。只将官帽摘下,搁在了一旁。
这会儿静坐书案后,黑着张脸,冷肃的样子十分可怖。
纵是侍奉在他身边多年的东升,瞧见他这副模样,也心中几分发怵。
立在书案前,弓腰颔首,只敢以余光打量面前主子。
薛霁倒没说什么,只冷淡着说出三个字:“知道了。”
“先出去吧。”既把事情弄清楚了,薛霁便打发了东升走。
这种气氛下,东升巴不得早点走。既主子发了话,他立刻应是,然后快速转身退下。
薛霁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所以在书房待了会儿。忙到天渐渐暗沉下来,再到彻底黑透,差不多快要到戌时时,薛霁才搁下笔。
侧眸看了眼一旁沙漏,而后起身,阔步推门而出。
白日时,薛霁让人去后院传话了,说是今晚回去。所以,直到这会儿功夫,苏雪摇还一直在等着他。
苏雪摇心里也很忐忑,今日虽是借了二奶奶之口为自己正了名。但,现在阖府上下闹得沸沸扬扬,薛霁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他下午就回府了,之后一直待在前院书房。也不知道,他这会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苏雪摇简直度日如年。
前院一直没消息传来,她紧张。有消息传来了,说三爷已经往内院来了,她更紧张。
赶紧提前蹲守在正屋门前迎候,瞧见那黑漆漆的中庭里悄然出现一个人影,且人影渐渐清晰,直到快行至廊下,依稀能瞧出大概轮廓,是三爷时,苏雪摇立刻调整好状态,脸上溢出笑来。
直到薛霁到了跟前,苏雪摇蹲身请安:“三爷。”
薛霁负手迈过门槛,越身而过。
苏雪摇见状,自己站了起来。
有丫鬟端了热水来,苏雪摇主动走过去:“我来吧。”
她亲自拧了热巾子。
想着上次薛霁醉酒,她要为他擦脸时他拒绝了,苏雪摇也懂分寸,这次就没帮他擦,而是将拧好的热巾子递到了他跟前。
“三爷擦擦脸吧。”
外人面前,薛霁会给妻子脸面。
只看了她一眼后,伸手接过。
薛霁的手素净,十指休长,掌心宽大。他伸手来接热巾子,手同苏雪摇的放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大,一个小。一个骨节分明,一个十指嫩细。
接过巾子时,自然而然的,薛霁目光就在那双如凝脂般的柔荑上越过。
忽的,便想到了前些日子奉召入宫,他握她娇嫩小手在掌心,扶着她下马车的场景。
那是薛霁第一次,和一个女人有那样近的肌肤接触。
现在再回忆起来,那种掌心裹着柔软的感觉,还尤在心头。
薛霁逼着自己不去多想,接过热巾子擦了手后,又放了回去。
却倏尔抬眸,朝跟前的苏雪摇看过来。
这突如其来的打量,令苏雪摇心慌肉跳。
尤其那双沉若玄潭的黑眸就近在咫尺,那似是两口幽深的古井般,一眼看不到头,看不到底。
看得人心底没着没落的。
就在苏雪摇要蹲下来为下午之事认错时,薛霁又忽然站起身,然后一言不发着往寝卧去了。
苏雪摇见状,自是主动跟上。
寝卧里,就夫妻二人在。薛霁才撩袍摆于窗下榻上坐下,一转身,就瞧见她人已经在榻边跪下了。
薛霁唇紧抿,目光微沉看着人。
其实薛霁倒也没有太生气。或许最开始是生气的,觉得这个女人心机太重,太能搞事情、玩花样。
但过了最初那阵,现在再来想这件事,薛霁倒也觉得这不算什么事。
气渐渐消了,再回过头想,也会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她不过就是借着盈袖之事,让人觉得自己是因她而赶走的盈袖,给她自己长了几分脸面而已。不管他们自己心里怎么想,但外人眼中已然成为夫妻,她想要自己丈夫的几分看重,也不过分。
夫妻间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她又没犯十恶不赦之罪,倒无需再如从前当丫鬟时一样,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跪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