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璐见柳絮回哑火,沈兰珍沉思,懒得争了:“不聊这些了。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位戦公子离开大容了?”
栖真一凛:“什么时候?”
“四日前。”常璐道:“朝堂上为戦公子去留吵翻天,大神官和司文大人怕他把大容情况捅出去,要给他施迷魂术才肯放人。太子不同意,私自把人送出结界,圣上大发雷霆呢。”
四日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戦星流的隔日,可那天在太子殿遇见,戦星流没说要走啊。
栖真关心道:“太子殿下被罚了?”
“圣上把他关进碧净杀魄池,让他反省。”
常璐以为丢出重磅会收获两份惊奇,谁知等半天旁边没一点回应,气恼道:“一个个神思不属的,不聊了。”
栖真回神,想招呼一句,常璐气呼呼走了。
柳絮回见人走了,捻起一颗荔枝:“姐姐,这璞丽一点红是太子送来的吗?”
荔枝上品,吃着让人上瘾。
“蓝心端来的,说最新进贡。”
柳絮回直接问:“太子是不是喜欢你?”
刚拿起的荔枝啪嗒掉桌上,一骨碌滚地下,栖真弯腰捡起放回托盘:“哈?”
“璞丽每年才产多少这种极品荔枝?向来只有晨阳殿、太子殿和神宫才有,姐姐这里的璞丽一点红,难道不是太子殿送来的?”
柳絮回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回想神明大宫一路,诸多蛛丝马迹。要说太子和谁亲近,慕容是排不上号的,他对姐姐就大大不一样了。”
栖真看看荔枝,又看看柳絮回,瞬间觉得荔枝不香了。
她和太子最多是插科打诨的师徒关系,怎么和柳絮回解释呢?怎么解释都不通啊,但她能让流言坐实?
“真没有!”栖真正色道:“最后去神明大宫的只有我和他,我没觉得他有这意思。”
柳絮回讷讷:“——是吗?”
栖真额首:“而且你看赖俊青要指婚,殿下有说什么吗?”
光这一条,柳絮回觉得是说不过去,可她踌躇半天仍道:“你说两人一起经历些事……是不是特别容易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来?”
“少男多情少女怀春的年龄,处久了,有些绮思很正常。”栖真笑得像个有经验的教导主任,仿佛忘了她也“该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可我和殿下清清白白,别胡乱揣测坏他清名。”
柳絮回期期艾艾:“我知道,我说的不是你和殿下,我说的是我自己。”
栖真啊一声:“喜欢上谁了?”
一抹绯红爬上柳絮回粉颊,若早春花开,含羞带娇:“我、我知道不该天天想他,可自打海上回来,我总忍不住想,我也不知怎么办好。”
“山遥还是英迈?”
柳絮回摇头。
“太子?”
还是摇头。
栖真奇了:“同去神明大宫的就这几位,都不是?随从里的一个?”
柳絮回嚅嗫:“唯一不能去喜欢的那个。”
“你喜欢洛尘?”
名字一出,柳絮回脸都红透,但不忸怩,大方承认:“是。”
见栖真一时没了声音,忙解释:“在鬼岛找不见你和太子,就我和神官长两人。我急的团团转,他还一直安慰我。我过去总觉得神官长大人很冷,难以接近,没想到他也会温柔说话的。”
“那日你不是被其中一个鬼魂干掉了吗?”
从进迷雾,到被“弄死”,不到一个时辰吧。
“是没多久。”柳絮回:“我们醒来回了乌石滩,他到我面前第一句话就是道歉,说没保护好我。就那一句话,我像被雷劈中,整个人不是自己的了。杀我的又不是他,反倒是他一路帮我,连我都嫌弃自己是个累赘,可最后他来跟我道歉。我,唉,我就……”
栖真疑惑:“你会不会把感激和喜欢搞错?我听着,你是感激他更多些。”
“感激一个人会无时无刻想着对方?“柳絮回摇头:“往神宫方向看一眼,会想他现在做什么。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就忍不住去推测前因后果。只要一想到将来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我知道不可能,但只要想一想,疼就到心颤。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栖真低声喃喃:“无时无刻不在想……”
“姐姐,你还说自己不迟钝。喜不喜欢,难道自己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吗?”
柳絮回明澈如水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我知道我痴心妄想,可回宫以来我日也想,夜也想,想得都疯魔了。我经常去烟冷炉香园,可愣是碰不上他。你说奇不奇怪,他明明不是天天待在神宫,明明每日要去晨阳殿,可我守在他必经之路,就是一次都没碰见过他。”
栖真忍不住提醒:“他是神宫中人,背了戒律契。”
“我知道喜欢谁都行,就喜欢他没好结果。”柳絮回不停绞帕:“别说不近女色,就算心动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
栖真缄默,缓缓道:“守着一段没有回应的感情,很辛苦的。”
柳絮回眼中情绪倾泻,瞬间泪湿衣襟:“晚了姐姐,我回不了头了。”
栖真苦笑。
在现代她好歹活了二十六年,或许不明白心动的感觉,却在电视剧里看过不少失败的婚姻。那些婚姻里没有激情,没有心动,甚至没有忠诚。可在爱情最初,人人都喜欢说我回不了头了。
那是最荒谬的起点,也是最美丽的开始。
青春仓促,栖真不想在一个少女去享受这个美丽开头时光顾着给她泼冷水。
“絮回,给自己一点时间。”她只能这么说。
憋了许久的相思终于得以倾诉,柳絮回出宫时脸上有向死而生的勇气,远去的背影如释重负。
在萤蕊宫门口目视那道背影,栖真有些羡慕。如此年轻明快,明知结局还一往无前,年轻真好啊。
任弹指游思,她抬头看天。
天上结界完好如初,但还能好多久呢?
不知太子为何要把真的炼魂鼎取走,她唯一知道的是,没有母鼎在海上为子鼎输送能量,光靠子鼎结界根本撑不了几日。
戦星流一走,是否代表所剩时间不多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作为去过神明大宫的唯二人选,结界消失,她百口莫辩。
栖真招来蓝心:“给府上送个信,明日巳时,派马车在宫门外候着。”
蓝心奇道:“明日一早就回?不是还要等上五日?”
小包子把树上弄来的蝉蜕扔给冀望,跑来咬耳朵:“明天就走?我还没看龙蛋呢。”
栖真拍他脑袋,心念一动,对蓝心道:“改明日戌时吧。”
蓝心下去前,栖真把她叫住:“我们宫里荔枝哪儿送来的?”
“御膳局。”
栖真这才额首,让她办事去。
小包子要看的龙蛋,就是当初和她一起穿过海上旋涡飘回乌石滩的那枚。
众人当做稀奇物,费九牛二虎之力带回来。运到神宫后大神官觉得即是龙蛋,必得天地灵气才能孵化,命司工在神宫外的烟冷炉香园造个底托安置。
自从得了这件神明大宫来的圣物,不少宫人下值会到烟冷炉香园去摸一摸,祈求平安。
小包子听说龙蛋特别兴奋,想去看看。
去便去吧。
栖真当晚辗转反侧,想着此去关山路远,要说有什么遗憾,便是…想再见他一面。
他帮她那么多,她却不辞而别,临走前多少有些惆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