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比划完裙子，又拿着凤冠在他头上摆弄，兴致极高，她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简直气得沈怀慈七窍生烟，他觉得自己忍不住磨牙：“叶乔——”

“嗯？”叶乔温柔地看向他，满脸写着‘您随便吩咐’，她拿出一只金簪，压着嘴角哄他：“要不要试试这个，你看上面这花纹，这雕工，据说是郑老爷亲手给郑小姐打造，里面是满满的父女之情，意义非凡，纯金的呢！”

还亲手打造......意义非凡......

“给我滚出去，现在！”他字字咬得十分用力，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达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呃——”看来师尊不是很想试一试新娘子的凤冠，叶乔也实在憋不住笑了，见好就收，她抱着凤冠霞帔、胭脂水粉麻溜地滚了。

叶乔抱着衣服乐颠颠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却在刚踏入门口时忽然听见了哭声。

这声音其实很小很低，抽抽噎噎的，看起来哭的人在有意压制自己的情绪。沈怀慈喜欢安静，所以他的住所周边一般也不常有人走动，叶乔又耳聪目明，她站在原地听了一阵，郑夫人看起来不像个会苛责家仆的主人，这又是谁躲在角落里哭？

虽然想着别多管闲事，尤其是人家的家事，可脚还是不自觉地走了出去，她绕过湖边的假石，瞧见一个粉色的影子背对着她坐在湖边，肩膀一抽一抽的。

“......”影子转过头，叶乔一愣，“是你啊？”

躲在角落里偷偷哭的人正是那天给郑小姐看病的云大夫身边的少女，那日她喊那位云大夫姐姐，想必两人应该是姐妹了。

叶乔试着叫她：“你叫翘翘？”

翘翘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忙用手帕擦眼睛，嗯嗯啊啊说不出个完整的话。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哭了多久，叶乔见她眼睛又红又肿，简直比那只兔子精还更像兔子。

“对、对不起，我马上，马上离开。”

叶乔忙拉住她，“别慌别慌，我又不会吃了你。想哭就哭吧，反正这附近也没其他人，你在这里哭总比在一堆人面前哭好吧，哭够了也就不会在哭了。”

不知道她那句话戳中了这姑娘的泪点，那泪水又扑簌簌地流下来了，只不过大概是碍着有人在身边，她咬着唇，不愿发出一点声音。

叶乔也不算个会安慰人的，她默默设了个隔绝声音的结界，又在她身边放了一块新的手帕和一瓶药。

翘翘傻傻地看着她。

这孩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叶乔指了指药，“哭完了涂这个，消肿。”

“想哭就大声哭吧，在这个结界里面哭，外人是听不见的。”她丢下这句话，抱着衣服，走了。

为了隐瞒沈仙尊亲自上场出嫁这件事，叶乔等他一切都穿戴好了就立刻离开了郑小姐的闺房藏在了暗处。但面对凤冠，沈怀慈是死也不带的，叶乔给他披上盖头，在他身上下了一个幻术遮掩身高，至少在郑家人和一般的小妖面前，看不出他是个男人。

等一切完毕，沈怀慈规矩地坐在房内，暗自思考着那位山主的死法。

戌时一到，郑家上空突然狂风大作，妖气弥漫，沈怀慈坐在房内简直快被这妖气熏死了，随着一顶喜轿砰地落地，八位凶神恶煞的壮汉列队排开，穿红戴绿的媒婆在门外高声笑道：“郑夫人，我家主人来迎娶小姐了，还请小姐上轿啊。”

郑夫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婢女立刻入房扶着‘叶乔’的手臂走出来，大概是这小婢女第一次见妖怪，扶人走路的时候腿软差点把自己摔了，还是沈怀慈拉住了她。

刚要弯身入轿，守在轿子边的一个壮汉道：“且慢！”

沈怀慈瞳孔一缩，郑夫人暗自攥紧了帕子，颤声道：“有，有什么交代么？”

“检查一下，主人的聘礼戴了没有。”壮汉看向一边的媒婆。

一只手伸到他眼底下微微掀起盖头，绿色宝石在黑暗中发出幽光，壮汉点点头，媒婆看了眼那华服上细白修长的脖子，笑道：“主人好眼光，这郑小姐果然是个美人呢！小姐，入轿吧。”

暗自松了口气，他入内坐好，一列人旋即离开了郑家。

这轿子里被施了法，入内以后外面的声音半点也传不进来，可里面的声音外面却能听个清楚。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那个媒婆掀开帘子笑道：“小姐，请先在房内休息一会儿，主人很快就来。”

两个衣着暴露的少女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沈怀慈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妖气。

还真是个妖窝。

房间内外都贴着大大的喜字，婴儿手臂粗细的红烛发出一声细微的爆响，少女们扶着沈怀慈在红床上坐下，行礼告退，守在了门外。

屋内无人，沈怀慈正想拉下盖头透透气，忽听外面传来异响，有人道：“小姐，我们到了，请下来吧。”

怎么又来一位？

沈怀慈先是茫然，还以为这位新娘是走错了房间，待到房门打开，门口那两名少女拥着另一位新娘入内，他才琢磨出了些其他意思——

难道这间房里今夜竟然会有两位新娘同时过夜？

刹那间沈怀慈脸青了又白，暗骂这老东西不知廉耻，原本想着趁着两人独处之时制住此妖，若有其他凡人在场，反而会让他束手束脚。

旁边床铺微微凹陷，沈怀慈觉察到这人坐的距离自己太近，待其他人离开，立马向一边挪开了几分。

“师尊？”一边的人小声道。

他的动作僵住了，这个声音是——

下一秒，他的盖头被人掀开，金色的烛火与红色的流光争先恐后，瞬间占据了他整片视野。

红烛垂泪，灯火辉煌，眼前人红衣似火，发黑如墨，发间华冠垂下明珠在她额前摇晃，璎珞华宝，柳夭艳桃，黑眸宛若两丸水银，勾魂摄魄，国色天香。

沈怀慈忽地瞪圆了眼，他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你啊——”叶乔笑着揭下自己的盖头，灯火通明，她的右耳上瞬间亮起一抹璀璨的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