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娇小,男子宽阔,两个人的目光紧紧纠缠在一起,方才那些正经事就被抛却了。
祝煜愣了下,轻轻放下闻霄,转头对那个推车的老头吼道:“看不见前面有人吗?撞伤了你赔得起吗?”
老头本就受到惊吓,被这么一吼,白须都跟着颤抖,“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是要去铸铜司送货的,马上误了时辰。”
祝煜还要继续发难,却被闻霄拦了下来,“无妨,您没受伤吧?”
老头拼命地摇头,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二人面前。
闻霄浅笑着说:“没事就好,您去忙吧。他只是有些害羞,没有真的要发难你的意思,我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哪敢哪敢。”
老头说完,弓起腰,朝长街的尽头快步跑走了。
祝煜难以置信道:“你还跟他道上歉了?”
闻霄一把拉过他的手,在他手掌心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若是想学会爱人,就要学会尊重人。你看他这么热的天,一大把年纪推这么重的车,他容易吗?”
“可他撞你了啊!”
“就算真撞上,以他的体格,也撞不伤我。”
闻霄轻叹一口气,望着祝煜那张充满戾气的脸,“祝煜,这里不是尊贵的京畿,这是玉津,是我的家。玉津没人给朝贡,大家的每一口饭,都靠自己在田里耕种。若是东君愿意赐福,大家也有好日子过,东君不乐意,大家就要饿死。这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这也是大家的家乡。我们如果被撞到,不严重的话,都不会往心里去的。”
祝煜似乎在用尽全力去理解则一番话,良久,才缓和了神情,“好,既然是你的家,那便入乡随俗。”
“要爱人,不是爱我!”
“好好好……”
然祝煜到底是如何知晓天地的秘密,就这样被他糊弄过去了。
君侯等人还远在牧州,尚未归来,闻霄便一边紧锣密鼓地查案,一边翻书。
书上对于旧日那些神明的描述,与祝煜所言八九不离十,仔细想想又相差甚远。比如书上虽说过人生于天地间,却从未提及人与天地的联系。
倘若人是天地的子民,是天地的灵,那所谓的东君搅乱因果生辰,分割天地,才是所谓的妖邪。
闻氏祖祖辈辈守着的秘密,便也水落石出,要用祖祖辈辈的蛰伏,还人间一个自由,也还天地一个真正的因果。
通常古籍上的信息真假混杂,往往能将分散在不同处的线索串联的,才是真相。
经过此事,祝煜仿佛是触到什么霉头,开始存心躲着闻霄。闻霄也乐得如此,恰好方便查案。
她回到玉津后,整个人便立即住进了祈明堂,将案子缕清,和辛昇一起忙了个昏天黑地。好在辛昇已经着手查了一部分,也不算是毫无进展。
几日相处下来,闻霄竟然还觉得,辛昇是个十分温和的人。
平日里辛昇做工作一丝不苟,极少言语,遇到需要沟通的事情也是平淡地叙述,主张对事不对人,不带情绪上班。有时候闻霄遇到困难,他也是热心帮忙。
可能他只是长了一张凶脸,一具高大壮实的身体,实则心细如发,温柔似水……
直到这天,祈明堂盯梢几日,抓了几个散播渎神之言的犯人进圜狱。
圜狱大门大开的时候,仙气一阵妖风,土灰呛人一嘴。
闻霄喉咙顿时抗议起来,咳嗽不止。
辛昇适时递上了个帕子,“若是很怕,你留在上面也好。”
闻霄尴尬接过,遮掩着嘴唇,觉得自己像个逃犯,见到大牢近乡情怯起来了,“太久没来,生疏了。”
“我是怕你在这儿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朝堂上下的人如今虽敬闻霄,多少还是会在背后嘀咕她这段经历。闻霄想着,除了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嘀咕也是人之常情,谁又愿意听命一个曾经的阶下囚犯呢?
所以闻霄想着,辛昇也不例外。
现在看来,是她小人之心了。
“我本以为这个事情,你们会比我更忌讳。”
辛昇听完,笑了笑,“我忌讳什么?”
二人迈开步子往里走,闻霄却走出一股衣锦还乡的味道。
圜狱的阴冷铺面而来,随他们而来的狱卒撑起火把,顺着黑暗的甬道一路往前,恶寒一点点渗透闻霄的骨骼。
闻霄深吸一口气,不断给自己洗脑:我已经出狱了,我已经出狱了,我已经出狱了……
“怎么不说话了?”辛昇又轻问了声,关切地望着闻霄。
闻霄忙说:“我想在这里待过多少是晦气的,你们与我相处,也不愿意多沾染。”
辛昇却道:“哪有什么晦气。”
“辛大人高风亮节,自然不会想这些零碎没有根据的事。”
“话虽如此,闻霄,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辛昇忽然停下脚步,闻霄猝不及防,只得一个急刹,停在他身后。
他转身,接过狱卒手里的火把,“我与闻大人审问犯人,你退下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