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祝煜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片刻,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免得你母亲又要大张旗鼓招待我。”
闻霄并未多想,笑了笑走进了宅子。
街上人潮如织,无数人经过祝煜的,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垂首望着自己的手心。
都说缘中仙人掌天下的缘分,自然也能感知每个人的结局。东君斩断因果,引来了滚滚劫波,那窥探世间的缘分,又该是何下场呢?
祝煜的手一点点摸向腰间的佩刀,视线里闻霄纤细的身影一点点模糊远去,最后在幽深的大宅门前化作一个白点。
刀刃割破手掌,鲜血一点点顺着掌心流出,染红了他一身雪白。渐渐的,天地之间,世间种种,缘聚缘散,仿佛化作一缕缕丝线那边清晰可见。
祝煜微微抬手,能在万千细丝中,窥见闻霄的未来。
他忽然身形一滞,握着刀刃的手越发用力,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手腕不住地颤抖着。
“竟然是这样……”
原来所谓的缘分并不是清晰可见的画面,而是默默地自己已经了然于心,没有原因,也没有结尾,他只是轻轻的掀开未来的一角,却不知如何才能撼动。
这岂是闻霄的未来,分明是自己的未来。
原来一切传说般瑰丽的相遇,都有命运书写好的悲剧结局。
祝煜惨淡的一笑,长袖一挥,点点血珠撒了出去。
周遭一切逐渐恢复如常,又是车水马龙的长街,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他把眼角的一滴泪抹去,仰天大笑着迈进闻氏大宅的门。祝煜穿过一片葱郁的园子,恰好看到闻霄和涂清端在石桌前说话,他并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看着。
闻霄今天穿了一身青衣,她自从任右御史以来,稍微丰腴了些,不再那么感受,气色也好许多。树荫晶莹,日光和煦,她像是一幅恬淡的画卷,坐在那悄无声息,又沁人心脾。
祝煜的手一点点攥紧,他忽然觉得,即便是悲剧,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都说事在人为,祝煜凝望着心头的那个姑娘,任爱意弥漫,肆意生长,也任自己走向那个悲剧的结局。
只为了这一抹葱郁的青色,奋不顾身。
想至此,丰神俊朗的少年微微一笑,转身孑然离去了。
闻霄觉出有人望着她的时候,庭院拱门前已经没有了人的踪影。
她其实是有些不安的,祝煜分别时的神情格外古怪。
不仅祝煜古怪,母亲也古怪。
她一下又一下捏着闻霄的手掌心,一会捋了捋她的鬓角,一会有理了理衣领,仿佛怎么也看不够那般。
闻霄被她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只得没话找话:“兄长去哪里了?”
涂清端愣了愣,神情有些憔悴,“多亏了你们宋大人的好心肠,将他送去芳山药庐看腿了。”
闻霄惊呼,“芳山药庐!”
那是一个遗世独立的地方,孤僻到没人知道药庐到底在何处。药庐里住着一群醉心医术的人,收养一片患了疑难杂症的病人,药庐主人是个怪脾气,收不收全看缘分。
闻霄试图为闻霁找过这个药庐,几次都无果,她甚至要怀疑,世上根本不存在芳山,更不存在这个药庐,一切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罢。
闻霄道:“那我可要多些宋袖了,他竟然偷偷干了这么大一件好事!”
“是宋衿大人,不是宋袖。”
“宋衿找过你!”
闻霄腾得起身,“母亲,你怎能如此草率!”
涂清端见状也急了,厉声道:“你可知你不在的时候,宋衿里里外外帮了家里多少?”
“您缺什么可以问我要,我能给的一定给。”
“我想要去玄鸟像为您父亲哭上一哭,你办得到吗?”
声声逼问下,闻霄哑然,无力空洞地跌坐回去,“她……办到了?”
涂清端似乎也后悔说了这些,想要触摸自己的女儿,手抬了抬,终是垂了下去。
“咱们家,经历了这么多,终于到了现在的时候。小霄,过去种种,你的确有你的难处,我不怨你。可是人活一口气,你父亲不能就这么断了性命,闻氏的祖祖辈辈也不能就这样委屈地蛰伏。”
闻霄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好好过日子吗?是不是宋衿跟你说了什么?”
提起那句“好好过日子”,涂清端的泪水终于决堤,一瞬间哭得涕泗横流,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只能拼命地摇头,一边抹泪,一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恨啊……小霄,很多事情现在我不能告诉你。我……我也有我的难处……”
“母亲,您说,我如今好歹也是右御史,您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了。”
闻霄想要搂住她,却被涂清端一把推开手,“别动,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涂清端将闻霄按在椅子上,从袖中摸出把木梳,一点点将闻霄乌黑的长发拆解开,轻柔地为她开始梳头。
“你小时候,我就这样给你梳头的。那时候你总嫌我力气大,扯得你头发疼。”
温热的泪滴在闻霄肩头,闻霄一时不敢说话,她总觉得,涂清端像是在告别。
“现在长大了,我也没给你再梳过。”说着,涂清端竟又慈爱地笑起来,眼泪顺着她脸上的笑纹簌簌而下,“小霄,之前对你说的重话,都是情形所逼,你不要怨我。”
“我不会怨您,永远不会。”闻霄手脚冰凉,小心翼翼说出这句话。
打好发髻,簪好花,整理好鬓角的碎发,涂清端转到闻霄面前,端详着自己的女儿。
她的模样更像是闻缜,也有几分自己的柔美妩媚。
“小霄啊,以后一定要照顾好哥哥姐姐。”
“我会的。”
“我们闻霄,真是个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