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被堵在外面,刚挤进去,又被推搡出来,半条命差点搭上,无奈之下吆喝起来。
“我是君侯!我是君侯!家人们让一下,我是君侯!”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她,目光十分可疑。
闻霄诚恳道:“我真的是君侯,我……”
浑身一摸,什么验明正身的都没有,只带了个祝煜,于是便把他推了出来,“这是京畿特产的督查使,货真价实的京畿人,我真的是君侯。”
祝煜的拳头默默攥紧了。
一粗犷的男音从人堆里传来,“她撒谎!她方才还管我叫漂亮姐姐。”
众人一见,这穿襦裙的粗犷男子,胸肌快把衣襟撑爆了,怎么说得上漂亮?君侯闻氏是个明主,绝不会说出这样的瞎话,于是纷纷给了闻霄一个鄙夷的眼神。
襦裙男子警告道:“再伪装君侯,我去告你的状,让你蹲大牢。”
“圜狱我都快住成自己家了,你想告就去告罢……”
“竟还是个惯犯。”
祝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闻霄拖出人堆,揽着她的腰,脚在墙上一点,飞身坐到了一家的屋檐上。
二人稳稳当当坐在那,除了瓦片有些扎屁股,太阳直射有些晒人,倒是个吃瓜观景的宝地。
“谢谢……”闻霄惭愧道。
祝煜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把我当京畿特产推销出去,就算行善积德了。”
祈明堂虽被围了几圈,大家却自动留了块空地,方便当事人伸冤辩冤。
那人穿着一身血衣,发丝松散憔悴,跪坐在祈明堂大门前,手捧一面用血写成的书,惨烈形状实在不忍直视。圜狱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当年闻霄想越狱,也只能在刑场动手,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逃了出来。
再看他清正的骨骼,刚直的眉目,正是在左御史司受苦受难的阮玄情。
自己亲手提拔的人竟能神不知鬼不觉被发落下狱,实在是荒唐。闻霄心里立即憋出一股火,忧心忡忡审视着这一切。
“你们玉津也太乱了,这么大的事不够御史大人出来瞧上一眼的吗?”
祝煜讥讽道。
并非御史不管,而是御史早就提前告假还乡祭母了。
如此看来,祭母是假,避风头才是真的。
这六堂当真是沆瀣一气。
阮玄情似乎跪了许久,跪到百姓伸着头,把他手里的血书都读完了。
“贪腐啊……”
“谁贪腐?”
“左御史大人,上百万的铜珠啊!”
“多少?”
“百万!百万!从你爷爷开始搬砖,差不多能赚出来这些。”
“我的老天,难怪左御史的府邸有三套呢。”
百姓的议论声在阮玄情耳边,似乎是什么折辱,他毕竟是个少年人,忍不了辱,负不动重,眼底泛起了愤恨的红晕。
祈明堂的大门终于开了,一个十分斯文的官人粉墨登场。二话不说扯过阮玄情手里的血书,阮玄情不愿意松手,二人竟当众拉扯起来。
阮玄情拉不过,一口咬在官人的手腕上,官人飞起一脚,将他踹出老远,嘴里吐出几口血沫子。总算血书是保住了。
“你罪孽深重,还敢越狱来祈明堂,不如将你就地正法,替左御史大人清理门户!”
阮玄情瞪着眼,“苍天有眼,你杀了我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我只求那缘中妖孽,半夜入你的梦,将你祖宗十八代都杀光,下油锅!你这个大贪官!”
他骂得虚弱无力,还十分幼稚,没什么杀伤力,倒是墙头的祝煜应了他这一声诅咒,小声痛呼起来。
一声雪亮清脆的出鞘声,那官人亮出剑刃,百姓们都吓了一跳,阮玄情却高扬着头,露出脖颈“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吗?杀得就是你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
“那你就杀!杀了我!闹成现在这样,我也不想活了!”
一旁的侍卫忙说:“大人冷静,闹大了传到君侯那里,怕是要出大事。”
官人作势恐吓几次,最终却弱了下来,“去问问左御史大人怎么发落,我先顶着。”
那侍卫便挤出人堆,前脚刚走,后脚就听一阵快马,正是王沛沛带着十几个士兵赶了过来。
百姓见到兵戈赶忙退散,不敢再看。
士兵将阮玄情围起来,王沛沛下马,居高临下地站在阮玄情身边。
“你不是想死吗?死吧,现在就死吧,谁怕你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阮玄情颤声道:“你这个奸佞贼人,蒙蔽了君侯的双眼,暗中卖官卖学,毁坏法纪,你就是朝堂的蛀虫!你、你、你……”
气急了,他自己先咳出几口血来。
王沛沛慢条斯理地站在一旁,“哼,随你怎么骂。自己贪了铜珠,却反过来诬告我,你以为这玉津容得下你在这里信口雌黄?”
“是非自有神明明辨忠奸。”
“那你告吧。”
王沛沛戏谑地拍了拍身边一尊玄鸟像的脑壳,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再怎么样那也是东君的神像,虽是镇在祈明堂前用作装饰之物,也是东君她老人家的真容,怎能像拍瓜皮那样随意玩弄。
“以下犯上,想告我,玉津自古没这个规矩道理。你若是真心想高,不妨一头撞上去,以血明志。”
路过的百姓悄声骂道:“太不是东西了!”却被王沛沛一个眼神斥退。
阮玄情静静得跪在那,双目低垂,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身上的血戚戚沥沥滴滴答答流淌在地上,血书像块抹布被他捏在手心。
“怎么,不敢吗?”王沛沛笑了起来,“看来你的诚心也不过如此。”
只见阮玄情凄冷地一笑,笑出众人一身鸡皮疙瘩。
“快拦住他!”
闻霄脱口而出,却已经晚了。
阮玄情发动全身力气,一头撞上那尊威严的东君玄鸟像,鲜血溅了三尺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