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具身体是全新的,没怎么活动过,睡了几天,闻霄有些头昏脑涨,恨不得出去拳打脚踢一番。她觉得自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想出去看看,又怕被外面全新的一切唬到。
闻霄只能在阚氏药局四处烦人,缠着池尧问东问西。
“你们家就你和你舅舅?”
池尧正在煎药,握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猛地对闻霄扇了下,蹭得闻霄满脸炉灰。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爹,我娘,我舅娘,不是人吗?”
“喔喔,抱歉抱歉。那你爹也是大夫?”
“不是,我爹叫池藩,是厨子,你天天吃的都是我爹掌勺。”
闻霄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你娘呢?”
池尧想了想,“我娘给我舅舅的药局打杂,一般也就收收钱什么的,就是平日里站在柜前的那位。”
“你娘叫什么呀?”
“阚章。”
“喔喔,那你舅母呢?”
“我舅母出身贾家,是个快活闲人,什么也不做,天天在家绣花。”
闻霄认真道:“你舅母一定叫贾丽惇吧!”
池尧大惊,站起身来,“你怎么知道?”
闻霄嘴角抽了抽,吃饭,看账,家里蹲,亏你们一家子取得出来。
话没说完,屋门被人十分大力地推开,掀起股妖风,又沾了闻霄满脸炉灰。
闻霄咳嗽两声,在灰蒙蒙一片里,看到个婀娜的倩影。她立即惊喜地起身,殷殷切切唤道:“姐姐!”
炉灰纷飞里,闻雾抬手遮了遮口鼻,“怎么刚醒就往这里钻?”
闻雾似乎没有对闻霄苏醒感到多么惊喜,连惊讶也没有。
闻霄暗暗有些失望,快步跑到她眼前,“我没事干,来晃悠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池尧在后面抱怨道:“明明就是骚扰。”
“啧。”闻霄蹙眉瞪他一眼,转脸继续笑盈盈地对闻雾道:“我一醒来,物是人非,也不见姐姐踪影,姐姐都去哪忙了?”
“无非是打打杀杀。”
闻霄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伤心。她知道现在战火四起,已经不可控了,她是不愿闻雾卷进这些是非里的。
闻雾道:“这些以后再说,想上街逛逛吗?”
“你陪我吗?”
“陪你陪你,一直都陪你。”闻雾无奈地笑了笑,任闻霄挎住自己的胳膊,二人走出拥挤的阚氏药局。
虽然已经在乌珠城躺了许久,可闻霄仍算是初来乍到,顿感新鲜。看前街道上人潮如织,铺市成林,好不热闹。闻霄拉着闻雾在各个小摊前游移,兴致勃勃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猜测他们的过往经历,想他们是为什么来到乌珠生活。
闻雾不厌其烦地陪她逛着,回答她一串又一串的问题。
闻霄道:“也就是我刚活,你不介意陪我这么玩玩。”
“少活啊死啊的,我倒还好,祝大人会发疯。”
“发什么疯?训起人来一串又一串那样吗?”
闻雾摇了摇头,“你死的这段日子,祝煜得了一种怪病,只要提到‘死’字,他就会一个激灵。你能相信吗,祝煜这样的人也会打哆嗦。”
闻霄摇了摇头,想象不出来。
“有时候阚冰给你诊脉,摇着头出来,他就会蹲在屋檐下,一蹲就是好几声钟鸣,日子久了,他也见不得人摇头,严重得时候甚至会抱着桶子吐个昏天黑地。”
“天啊。”闻霄内心的罪恶感更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闻雾道:“你别不信,你看路对面不就是他。祝煜!祝煜!”
隔着许多人头,祝煜目光犀利地望过来,见到是闻雾,又平添几分怒火。闻雾二话不说,得意洋洋地摇起头来,只见祝煜抿了抿唇,皱着脸背起手快步逃离。
“哈哈,肯定找地方难受去了。”
“姐,不要这样捉弄他。”闻霄垂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追上前去,又被闻雾给一把拉住。
闻雾说:“祝大人不会在人面前露怯的,你不如让他静静。”
“我……”
“这不是你的错,算是一种必然吧。只是闻霄,你知道你会死而复生吗?”
闻雾的目光审视着闻霄的内心,闻霄不自觉警惕起来。
说实话,闻霄心里有一成把握,她是个悲观的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真的死去了。
闻雾叹了口气,“那还是别去骚扰他了,他知道后会更烦的。许多事情得慢慢来,你不能一下子就把他三年的悲痛给抚平。”
闻霄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着,有些怅然若失。
闻雾道:“说起来,我这次出去,弄到了个东西。”
“什么?”
闻雾把一张薄薄的黄纸递给闻霄,闻霄拿起来,才发现这不是简单的黄纸,在阳光下它有华丽的玄鸟暗纹。
黄纸上写着一行工整的字:京畿户簿,十二板桥巷闻氏,霄。
“这是什么?”闻霄皱眉,“京畿的户籍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