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疯得厉害。
那京畿女将道:“闻氏,这便是你的诚意?”
闻霄掷地有声道:“京畿也未曾给我足够的诚意。你们对祝尹大人做了什么?”
“我们能做什么?陈水迢迢,任谁在那地方久了,都会疯了吧。更何况,他知道了太多他不该知道的。”
京畿女将说话的语调与方才截然不同,高高在上的姿态,竟让闻霄觉得熟悉。
她就像被勾魂摄魄那般,身体里换了个人。
闻霄眼前一亮,她想起来宴席之上发疯的曾圳,明白了一切。
总说京畿的眼线遍布天下,没有他们不能触及的地方。即便是天上的鸟,也不会这般无孔不入,无所不察。闻霄揣测过无数次到底是什么能让京畿人探知一切,如今,她恍然大悟。
是人。
有人的地方,才有秘密。
闻霄愤然起身,不顾长枪架在她的肩头,指责道:“两朝元老,一代忠臣,你们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折磨他的心智!”
京畿铁骑中的一人道:“闻氏,这与你无关。请上马吧,大王恭候多时了。”
他张开披风,亮出了藏在身下的一枚明晃晃的铜锁,显然是给闻霄准备的。
不祥的记忆充斥在闻霄的脑海,她只需看那铜锁一眼,圜狱的噩梦便会如潮水般袭来。
“她不会跟你们走的。”祝煜眉眼冷冷的,压抑着怒火,变得戾气缠身。
“大王猜到你们不会遵守承诺。”那京畿女将亮出刀刃,横在身旁祝棠的颈前。“既然已经如约刺杀了谷氏,为何不将尸首带来,为何不愿归京履行承诺?还是闻卿你,从未诚心降服。”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京畿糜氏,她是个身体里住着大王魂魄的傀儡。
闻霄道:“我从未说过我要降服。”
“看来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不过谷氏已死,联军不过一盘散沙,你当真觉得,你回得去乌珠了吗?”
沙子如走蛇在地上蜿蜒盘桓,危险在气息在双方之间流动。
“大王当真相信自己的眼睛。”
闻霄说完,笑了笑,迎着风沙朝身后那群联军将士喊道:“别躲了,既然来了,何不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叶琳穿着一身重甲,阔步从联军士兵之中走了出来。
她才是这波突然出现的联军的幕后主使。
闻霄肆意地笑着,回看那京畿女将,“你瞧,大家都有后手,谁也不是傻子。”
茫无涯际的荒原之上平底卷起黄沙,一点点向着玉津城侵蚀,在烈日的威仪之下,足有吞天蔽日。滚烫的热风烤着城里的每一户人,他们纷纷顶着狂风探出头来,艰难地掰着窗框想要阻挡风沙。
这场风力大无穷,卷飞了安康营的棚子,吹垮了无数难民的居所。
闻霄开始担心城内的状况,眼前的情形却不容她分心。她的目光收回的时候,看到身旁的祝煜不住地颤抖着,前额微微涨红。愤怒已经将祝煜吞噬,他的目光几乎要将眼前每一位京畿人撕成碎片。
那京畿女将的口吻又换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就算是疯了,祝氏并非无可救药,能从陈水熬出头,捡回条烂命的人不多了。好生养着便是,京畿也没想过要他的性命。祝氏到底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京畿女将的话音刚落,只见祝煜箭步向前,无所畏惧地走向前去,像是一尊煞神。
周遭的士兵立即竖起长枪防御,联军跟着响应,随祝煜的脚步逼近向前。
长枪已经直指祝煜胸口,祝煜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怯意,倒是京畿那女将,已经慌了神,“你……再往前者,格杀勿论。”
“我母亲呢?”
祝煜沙哑着问出一句。
“什么?”
“糜晚。”
“当然是在陈水。”
“咔嚓”一声,那木质的长枪杆子,在祝煜手里应声而断。握着半杆子断枪的士兵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你……格……格杀勿论……”
祝煜冷道:“我们这帮人,在你眼里,有乱臣贼子,有渎神余孽,有神明祭品,本就没有活路了。”
话罢,他根本没有理会那黑压压的长枪,也没有理会身后闻霄的呼唤。
“京畿人不杀京畿人……”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不是人。”祝煜说着,枪头在手指间转了个花。
祝煜出手十分凶残,只在转瞬间,半截子的长枪头被他掷出,直插京畿士兵的喉咙。血光四溅,骏马长嘶,铁骑立即调转马头准备应战,在祝煜的面前,却形同蝼蚁。
就连联军也感到恐惧,即便是战场之上,也没有如此凶狠的杀戮。他不是在搏斗,也不是屠杀,甚至是虐杀。
闻霄趁乱一把捞过祝棠,俯身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他已经神智混沌不清,嘴里呢喃着什么,风声太大,闻霄也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