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霄硬着头皮,惴惴不安道:“各位大爷,这里莫非是祭场?”
士兵耷拉着眼皮道:“是又怎样?”
“列国都是土祭,您怎能火祭?”
士兵两手合十,高高举起,虔诚万分地道:“陈水之上,是离神明之所最近的地方。东君是混沌天地中第一颗火种,是分离天地之基柱,当然要火祭。”
一旁的祝煜突然发作,站了出来,“什么?离东君最近的地方?东君算个屁!”
闻霄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时气得眼前一黑。
宋袖怕火,祝煜是不怕的。
可即便如此,闻霄总是怕有个万一。万一神力失效了,万一这不是一般的火,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神火……
士兵听到这般放肆之词,怒喝道:“大胆!公然渎神,其罪当诛!”
士兵们将祝煜轻而易举地制服,祝煜还在那叫骂个不听,其话之脏,难以入耳,听得闻霄连连掩面扶额。
事已至此,只能顺着祝煜演下去了。
闻霄悄悄挪到领头士兵跟上,道:“大爷,这人犯的是渎神之罪。”
士兵眼珠子一转,“渎神?渎神怎的来了这里。”
渎神获罪之人是绝对不会有活路的。
闻霄深深地闭了闭眼,“他的事情牵扯众多,大爷还是不听为妙。”
“难道是……”士兵瞪大了眼,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闻霄不知道他编排了什么在脑子里,但还是顺着他沉痛地点头,“谨言慎行!”
士兵道:“谨言慎行!”
他四处张望,见其他人无暇顾及这边的谈话,继续道:“你们一起的?”
闻霄摇了摇头,“就是因为他我才来到这里啊,我就不该贪那点钱,罄竹难书,罄竹难书……”
“那上头有什么指示吗?”
“这倒没有,只是说活着生事,死了更好。这种事不能明着说,你懂的。”
闻霄笑着,塞了把铜珠到士兵手掌心,“我这瘦弱身子,想必寨子里工事繁重,若是能用一条命换一只手,替我做些活计……”
陈水并非寻常之人能抵达,海上幻境无穷,又有重兵把守,眼前的姑娘能把钱带进来,必然是京畿贵人的意思了。
领头士兵郑重的收了钱,在闻霄肃穆的目光下,毅然决然的走向祝煜,揪起他的领子,推到了一边。
“此人乃是渎神重犯,陈水不能有如此污秽之人,立即行刑!”
从祭坛身处走出个女子,穿着件土黄色的袍子,上面绣着百鸟纹样。
那女子捧着个精致的瓷罐子,打开后往祝煜身上抹起来。
闻霄怕其中有诈,小声问,“大爷,那是涂的什么?”
领头士兵道:“人烧起来很臭,涂点香膏味道会减轻不少。”
香膏通体金黄,抹在祝煜身上,奇异的香气扩散开来,连站在祭坛外的人都能闻到。闻霄轻轻一嗅,便知道这是栾花的气息。
栾香膏?
闻霄兴奋地望着那女子,见她沉静如水,默默在祝煜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抹着。
香膏涂抹完,士兵按住挣扎的祝煜,推到祭坛跟上,
祝煜仍旧骂个不停,他还会根据事情发展的进度调整骂的烈度,方才骂的是东君,现在已然把全世界都骂了个遍。
士兵实在是觉得不堪入耳,也不讲究那些繁琐的仪式,用力一推,祝煜便栽进了火里。
活旺盛地烧了起来,像是条火龙冲天而上,所有人都平静地退了两步,已经对眼前的画面感到麻木。
闻霄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那团火,等祝煜从火中走了出来。
她静静的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动静,士兵甚至开始收拾祭场了。
闻霄心急如焚,开始后悔了。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顺着祝煜演下去,为什么要赌。
身旁祝棠猛地跪倒在地上,对着火发出痛苦的哭喊声。没人知道他在哭什么,连士兵都傻了眼。
闻霄手脚冰凉,心仿佛已经停跳,恍惚地朝前走着。她甚至在想,若是他们的结局就是这么荒唐,她跟着跳进火里去算了。
她一步步走向祭坛,火的热气烧在她的面颊上,烤干了她因恐惧流出的眼泪。
士兵拉了她一把,“你干什么?不准乱动!”
闻霄茫然地挣开士兵,继续朝前走。宋袖亦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拼命扭打着,想靠近火边去解救祝煜,被押制得根本动弹不得。
闻霄顾不得其他,祝棠的哭声和宋袖慌乱的呼唤声在她耳边来回相撞。她心里倒是十分平静,只知道那团火是她唯一的归处。
眼见着士兵要把闻霄按在地上,就在这一刹那,祭坛之中的火冲天而起,燃得更烈了。
烈火中,祝煜完好无损地缓缓走了出来,身影被火光勾勒出一个微妙的形状,竟有几分圣洁。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目光藐视万物,身上的衣衫化作灰烬,在风中飞散如枯蝶,唯独额间的红白麻绳依然完好。
他轻轻一抬手,人们没见够浴火重生之景,还以为是神明临时,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上。
一句话卡在他们的心口,与信仰反复冲撞,呼之欲出。
“神明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