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喜欢的?自己拿了走,剩下的等夜深会有人来处理掉。”
黑衣惊得杏眼圆睁:“处理掉?怎么处理?为什么?”
白藤现在心情还不错,耐心地给他解释了这些东西对他没用,而且查他底细是瞒着黄伯进行的,被发现了解释起来又是麻烦。
“黄伯那里刚才不是已经糊弄过去了?”
白藤语塞,仅是因为没用就要处理掉,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不处理吧,放着也是空积灰,一时对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处理陷入了两难。
黑衣乘胜追击,硬拉着人去了后院,在堆成山的东西里挑挑拣拣出来一个细腻洁白的羊脂玉佩,他拿着玉佩美颠颠地拆下缠绕在白藤腰上的长鞭,露出束腰的革带,将玉佩系在了上面。
后退两步端详一下,黑衣骄傲一笑:“不错,很配你。”吾爱美甚!
剩下的东西他又是一番挑拣,三寸不烂之舌愣是给每一件东西都找了个不得不留下的理由,什么紫笋新茶香孕兰蕙之清强心醒神延年益寿最适合习武之人,什么珊瑚串珠佛典七宝之一富贵祥瑞色如火照拆开正好给猫玩……
一大串理由听下来,白藤竟隐隐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确实留着挺好,再不止住黑衣的滔滔不绝,估计过不了多会他就要被说得拿它们当宝了。
他今日是彻底见识到黑衣那张嘴的厉害了,有他那条舌头在,别说开酒坊,挑大粪都能生意兴隆。
见老嬷嬷来收起了所有东西,黑衣终于满意地收起神威,拉着他要出门去。
“去哪?”白藤抽开手,带着十二分的嫌弃道,“你是小孩?出门还要人牵?”
心上人的小手不给自己牵!黑衣心里记了一笔,面上依然笑得恰到好处,仿佛被嫌弃的不是他,“去我家,不是说好了做影人给你玩么?”
影子戏是北方的戏种,白藤长这么大只听过没看过,说不好奇那是假的,所以痛痛快快地就跟着黑衣去了隔壁。
影人用的皮子要是炮制起来怎么也得三五天,用的是不远千里运来的上等公牛皮,炮制完坚实柔韧,青荧荧的好似一块琉璃。
“这是牛皮?”白藤拿起一块皮捏了捏,又举到眼前对光看了看,犹疑地问道。
“炮制过了就是这样。”看到终于有个东西能引起白藤的兴趣,黑衣心里乐开了花,不过外表依然维持着一贯的温文,手中毛笔都不带抖的。
雕刻之前都要画样谱,影子戏班子里有传下来的样谱,不用费心,黑衣这却是要根据自己心意,亲自动笔画出一套套样谱。他刚提笔开始画,暂时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白藤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不知不觉间凑得越发近,两颗头几乎要碰到一起。
“我九岁那年在月额城第一次看到影子戏,当时觉得新鲜,回家后就闹着让我娘请了个班子养在家里,不过这些班子平时大江南北到处跑,会几套就能吃遍天,在家给我演过几场就没什么新鲜的了,翻来覆去使的那几个影人也做工粗劣,简直教人不忍直视。”黑衣一边画着样谱,一边主动说起了自己与影子戏的结缘,“后来我干脆自己做,从画样谱到写戏词,雕影人倒也试过,不过水平有些一般。看,怎么样?”
黑衣挪开手给白藤看他草草画出的人,纸上那人竟是白藤,在黑衣的加工下惟妙惟肖且没有寻常影人那般夸张,不多的几笔,一个张扬轻狂的少年就神韵俱全地跃然于纸上。
“你来画个我。”黑衣把纸笔一推,微笑着注视着他。
白藤虽擅武,但不代表祖母对他的严格教导就只限于武艺,书画诗赋这些大家公子该会的他学起来一个也不能少,就算祖母教不深也要让他多少会一点。所以他看过几眼,就大概知道了黑衣画样谱的风格,仿着他的画作简单勾勒了一个他。白藤的画风没有黑衣精致,但极能抓重点,纸上线条勾出的黑衣挂着万年不变的笑模样,气度雍容,然而细看去,勾起的唇角略微有些歪斜,一下子让他多了几分狡黠,像只狩猎中的大狐狸。
二人极有默契地画的都是初见时对方的样子,白藤搁下笔将画像推给黑衣,黑衣立刻就不干了:“藤喵喵,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我一颗真心天地可鉴!”
“无商不奸,谁知道这奸滑是几时刻进你骨子里的?而且——”白藤理直气壮地拉长了声音,“你嘴上说着不怕我,心里却一直记着我抽你的时候,敢说心里没鬼? ”
“你那天是真的凶,一鞭子打掉了我一层皮……”委屈巴巴的黑衣一见白藤慢慢冷下来的脸,赶紧又改了口,“但是没关系,我喜欢,你越凶我越觉得你可爱。”
白藤给黑衣挖坑:“哦?既然你的感觉向来如此诡异,那为什么不觉得奸滑的自己也煞是可爱呢?”
黑衣没被白藤绕进去,但让自己给绕进去了,白藤好好的话听进他的耳朵里,就全被解读成了藤喵喵觉得他可爱,喜得他差点一蹦三尺高。
“既然藤喵喵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黑衣喝了口茶水压下喜悦,打开了一套刀具。
刀具足有二十几把,里面不少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刀,反而像花型锥子,白藤托腮看着黑衣,等着看他大显身手,结果等了半天,他们还在大眼瞪小眼。
白藤被黑衣盯得不耐:“看我干什么?”
“我用刀用不好,要不我来说你来刻?”黑衣搓搓手,干笑几声。
白藤拿起一个三角刀看了看,睨了他一眼:“你管这叫刀?”
没办法了,看来藤喵喵也不会使这些家伙,黑衣认命地开始吭哧吭哧连凿带刻,刚弄出一个人脸,就已累得满头大汗,在白藤的注视下,直到天擦黑才勉强弄出来两张人脸,余下的身子四肢黑衣偷懒,剪出形状涂了色,往上一拼就算完事。
人头残肢凑合着被线连结到一块捆上竹签,黑衣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净额角薄汗,心想着终于蒙混过关了,刚舒一口气,一抬头正对上了白藤冷冰冰的目光。
得硬气,面子不能丢!
给自己打了打气,黑衣叫老管家找出一个十分漂亮的锦盒,极小心地把两个影人放了进去,郑重地转交到白藤手中。
“你不是说你会做么?”白藤不想再看第二眼盒子里的两个破烂,如果能重选,他绝对会早早回家练鞭子,而不是抱着期待跟黑衣一起消磨掉整整一天。
黑衣抬手擦掉额角渗出的冷汗,强颜欢笑道:“手艺不精,让你见笑了,不过影人确实就是这样。”
白藤耐心耗尽,站起来就走,黑衣抱着锦盒追上去,不舍地拽住他的袖子,摆出一副令人眼熟的可怜样子。
“我虽然没看过影子戏,不过戏里的影人要是就长这样,我第一个拆了戏台~”白藤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刚一迈腿,右臂上传来一阵拉力,黑衣竟还不放手。
他懒得与他纠缠,干脆地除下外袍脱身回去了。
黑衣看着白藤的身影消失在隔壁门里,表情慢慢由哭转笑,被心上人嫌弃的难过此刻被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可是藤喵喵的衣服!就这么容易地到了他的手中!今天走大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