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认出,黑衣无奈地站住脚,挤出一抹假笑:“三公子也在。”
这青年是黑衣一位周姓生意伙伴的三子,名叫周行,性子随了他老子,不啻脸皮厚,还一天不往女人堆里扎就浑身难受,黑衣到周家赴宴时曾见过他几面,虽心中不喜,但看在他老子的面上倒未给过他没脸。
“还真是你啊!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哪个美人这么有福气,能动你的头发?”周行伸手要去摸黑衣的头发,被他后退两步避开,他也不觉得尴尬,仗着宿醉未醒,说的话十分不着调,“对了,我怎么记得你喜欢男人来着?怎么突然想起往这来了?你身边那位是谁?我好像没见过。皮相倒是不错,让我认识认识呗。”
白藤早抽开手倚着栏杆看起了戏,说是看戏,他的眸子却闪着幽幽寒光,整个人如同一匹露出獠牙、蓄势待发的恶狼。
“昨夜雨大,我们进来躲雨。至于我身边人,能与我出入成双自然是极重要的人,你若敢乱说话冒犯我的人——”黑衣连敷衍带威胁了几句,说毕就拉着自己护在身后的白藤要离开。
周行不怕,或者说宿醉未醒的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怕,伸手就拉住黑衣的袖子蹿至他们跟前,身上酒气混杂着脂粉气,熏得二人直皱眉,他大着舌头,顾自胡言乱语:“黑兄别急着走啊,真是躲雨来的啊?我听说你已经有人了,是这个吗?还是……嗝~你随便拐到这来偷腥的啊?跟我说说呗,男人和男人是怎么……唔……”
白藤出手迅疾如电,骤然拧断了他的手腕,可怜周公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一声未出就先晕了过去。
拧断的是手腕而不是他那截枯槁的小细脖子,白藤已极力收敛了。
这醉鬼叫住黑衣时,他还想看看一向爱面子的黑二少被人撞破逛青楼要怎么收场,等到听见那些孟浪轻浮的话之后,他就开始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人敲晕了。
看着他倒在地上,白藤阴沉着脸将目光转向黑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一点他刚被人拽过的袖口,“嘶啦”一声撕下了那一段。
醉鬼摸过的袖子,万一一会蹭到他怎么办?莫说是那段袖子,就是黑衣这么个大活人他都不想要了,认识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白藤心头无名火烧得很旺,也不知是气周行的猥琐孟浪还是气什么,反正他不想看见这人第二次。黑衣起先还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手腕一凉心里才回过点味来,他的藤喵喵貌似吃醋了。
这周三公子还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他见识到他的藤喵喵吃醋了,不过他说的那些冒犯之语,还是该略施小惩,单冒犯了自己没什么,看在他老子的份上可以不计较,可冒犯了自己宠在心尖上的人,那就该让他好好吃吃苦头了。
黑衣没表现出什么,一脸纯良地勾住白藤的尾指,见他没有抽开手,方敢再次将那只冰凉苍白的猫爪包进掌心。
“一会我想顺路去趟酒坊,你与我一起?”他脸上笑容无害,声音柔和。
白藤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斜他一眼懒洋洋地回应道:“我在外面等你。”
说是在外面等,黑衣哪舍得真让他在外面干等?惦记着还没用过早饭,他一进酒坊就先吩咐伙计们为他的藤喵喵搬来桌椅泡上了热茶,另有一个腿脚麻利的跑去买了一份热气腾腾的虾肉生煎回来,特意嘱咐了不要葱花。
黑衣这一进去一时半会出不来,白藤将猫儿灯放在伙计搬来的小桌上,用单根筷子叉起烫嘴的生煎慢吞吞地吃,边吃边看路边两个妇人吵架。
外面的雨早在天初亮时就停了,不过江南水汽大,地面仍湿漉漉的,虽没起风,空气里的潮意却极明显,既湿且凉,好像下一刻就又有一场雨要来到似的。
没由来的,白藤希望再下一场雨,若是问流风城最令他喜欢的什么,连绵不绝的烟雨必定要在他心中占一席之地。
长街上的梨树也发了新绿,流风城梨树很多,基本都是开国皇帝为悼念自己的发妻种下的,她最爱的花开在她的故乡,亦是开在她的埋骨之地,每至清明满城缟素,纷纷为这位美丽善良的皇后吊唁。
说流风城是座多情的城,无论从哪看都是没错的。
白藤懒散地靠着椅背,捧着温热的茶盏对着满街梨树发呆,三月十七……倒是能赏了今年的梨花再走。
没人知道他除了鞭子使得好以外,发呆也是极擅长的,毕竟孤独了十五年,要是不会发呆,这长长的每一日该怎么度过呢?即便现在有了黑衣,他一独处就容易发呆的毛病也还是没能改过来。
白藤等在外面,黑衣没有多待,简单巡视了一圈就带着已经复工的小叶去了后院,在后院嘀咕了一会将事情吩咐仔细,便大步出去了。
没人发现白藤爱发呆,有很大一点原因是他的五感太过灵敏,稍有人靠近都会被他捕捉到,黑衣脚步放得再轻都没用。听到他出来,白藤也懒得动弹,非得等人走到跟前了才肯站起身,没想到一只滚热的手掌先那人一步落上了他的发顶,顺毛轻轻拂动几下,如同拭去宝珠上不慎沾染的尘埃。
白藤从头上择下那只手,挑了猫儿灯起身。
二人并肩走出屋檐,天地间忽地起了风,风不大不小,南北东西乱刮,卷得二人发间两截银色的发带不住飘动,大有要拼回一条去的架势。
有眼尖的伙计早早便发现了他们头上那点猫腻,几个人挤在门口,远远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和被风拼命往一处卷的发丝发带,露出一副彼此心知肚明的笑容,窃窃私语。
老板好运气,连天风都要他们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