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藤在他转身时隐约看到了那一片倒下来的草,再低头一看他沾染上泥土的洁白丝履,顿时就知道他刚才是在干什么了。
黑衣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润,挡着土坑不肯让白藤看见,他明明有一肚子委屈,但就是不说,甚至还要故意藏起委屈的痕迹,好假装自己是那么的云淡风轻、那么的浑不在意。
白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背在身后的手一直在把玩小小的药瓶,一会抛起又接住,一会挟在指间转动。
沉默了很久,黑衣终于忍不住了:“刚才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
就知道他的平静是装的~白藤手指一收,带着药瓶藏入袖中,出声道:“那是祖母留给我的人,那天下午你看见的那封信就是他写来的。”
黑衣对那封信印象很深刻,先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今天见到月绪,他就不满意一个手下称主子为弟了,带着点醋意,他追问道:“我见他在屋里还要带斗笠,脸受过伤吗?”
“他怪癖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
无端被造谣怪癖多的月绪在路上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黑衣继续问:“那你有没有见过他的脸?他被掉包了怎么办?”
白藤:“……当然见过,你觉得祖母会留个草包给我?”
“那他的脸什么样子?好看吗?”
白藤终于反应过来黑衣有点不对劲了,平白无故的的打听月绪那么多干嘛?难不成他真是断袖?还看上月绪了?!
他心里起了无名火,不耐地回道:“四十有三的人,真好看又能好看到哪去?你断袖也休想断到我的人头上,他还有用呢。”
无端被篡改了年龄,还被二次造谣成丑八怪的月绪喷嚏打得更厉害了,他犹豫一下,拐弯进了街角药房。
听到前半句,黑衣唇角还需要刻意压着才能阻止上扬,等听完整句,他的唇角就丝毫没有上扬的冲动了。
我的人?虽然只是“我手下的人”的简称,但听着就是别扭,他还是有一点点不高兴。
黑衣心下不爽,故意暧昧地搂上白藤的腰,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有藤喵喵你这样的美少年在身边,我为……”何还要找个老丑男人断袖?
他未说完的话被溢出眼眶的泪珠取代了。
白藤松开揪他耳朵的手,冷哼一声。
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先忍了。黑衣揩揩泪珠揉揉耳朵,换了个话题道:“你们是不是在准备去剪云城?我这里倒是有些迷药,一吸入就会晕过去,可以帮你放倒姓黄的。”
一听月绪是白藤手下的人,黑衣大概就能猜到他们谈的是什么了,早知道他的身份,他就躲着偷听一下了,也不知有没有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唉。
今天月绪来送药,但他们还是得再讨论一番黄伯手下剩的三个人,并非顾虑他们的性命,而是真斗起来毫无意义,万一己方再因为这个负伤,简直是捡芝麻丢西瓜,最好能争取一击放倒。
白藤手下五人中月绪是年纪最轻的,方才提到的白引年纪最大,今年已五十有七,他们的身手放到江湖上仍然可观,可若是对上黄伯手下旗鼓相当的三人,很难无伤解决他们。
他们是去报仇的,体力不应该浪费在对付同门身上。
杀手出身的一大短板就是不善于多人协作,单拎出来个个都是高手,一凑到一起便什么都不是了,并且他们同样出身剑冢,交起手来彼此熟悉得很,战果多半是体力不支的先败下阵,依靠耗体力耗死他们不是白藤想要的。先前他们商议过的办法均类似刺杀,怎么都跳不出杀手的思维限制,今日黑衣一提这种吸入式的迷药,他才想起来世间还有这么个好使的东西。
“你哪里来的迷药?”
“以前游山玩水难免走到偏僻的地方,大表哥便让御医配了迷药给我防身用。药效不长,约一个时辰左右,量大了人还会变傻。”
倒是个好东西,可惜量大了人会变傻,用在那三人身上便也罢了,用在月绪他们身上还得慎重,可以等临去荒月宫前再使用,要是他真不敌钩吻,正好他们醒了能赶上收尸。
白藤向黑衣仔细问了用量,又要了一包迷药。不过黑衣没急着应下,反提出让小叶等人去药翻黄伯他们,他前面说了迷药用量大会把人药傻,现在又要让自己的人去撒药,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另有用途。”白藤猜到他的意图,却没阻止。
黑衣还是不大情愿给:“你不会是要用在我身上吧?”
“你?你还不够傻么?”
黑二少的脑袋总会有那么一些不甚灵光的时候,如果只是不让他跟去,那白藤有的是办法,最简单粗暴的就是直接把人打晕,他舍近求远让月绪找来黄粱,为的是多拖延几天的时间,顺便不伤了黑二少金贵娇弱的身子。
见白藤露出嘲笑的表情,黑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蠢。
白藤打一开始就拒绝了带他涉险,这件事一直挂在黑衣心头,生怕一个不留神让人跑了,也因此一谈到相关的,他便忍不住联想到自身。
“你想跟去的事以后再议,我还没想好怎么安置你。”
黑衣闻言,终于露出了从心底而发的笑模样,等他知道了这句话实际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说的,白藤就要被他在心里记下有史以来最重的一笔了。
无论如何,准备已基本齐全,万事俱备,只等候三月十七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