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稍微讶异,马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漠地转身将人让进来。
门一关,她立刻单膝跪地,头深深埋了下去:“冢主恕罪。”
祝月沉脚步停都不停,持扇的手随意一抬,槐花黄的广袖带起一阵劲风吹动白鹭耳边碎发,他走进堂屋,环视了一圈家具摆设,紧皱的眉终于舒开了一些,大马金刀地在主位落了座:“小螣在哪?”
他从小霸道,即便穿这么一身娇嫩的颜色,都无法柔和周身的棱角,一开口便有一股压迫感,叫人不由得绷起精神。
“冢主稍等,我这就去请小少爷来。”
祝月沉点了头,脸上写满不耐:“赶紧。”
小白藤没有睡觉,正由奶娘和兰花抱着玩拨浪鼓,白鹭匆忙把他从奶娘怀中抱离,脚不沾地地赶去了堂屋。
一见她怀里的襁褓,祝月沉豁地起了身,伸出的双臂都在颤抖,别别扭扭地抱过小白藤,脸上又是喜又是忧:“是小栖和阿聿的孩子!是我的外甥!他还活着!小螣,我是舅舅!小螣……长的真像小栖啊……”
祝月沉眼角挂了泪,小白藤似有所感,也哇哇大哭起来,手里拨浪鼓都丢到了地上,他一哭,祝月沉越发手足无措,笨拙地试着哄他:“小螣乖……怎么哭了?小螣?小螣?乖啊……我是舅舅……”
白鹭帮忙调整了一下小白藤在他怀里的姿势,又指导他轻轻拍动襁褓,果然哭声渐止,不一会小白藤就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冒了头的乳牙。
白鹭看得心下一酸,忍不住道:“冢主,他喜欢您。”
祝月沉理所当然:“我是他舅舅,他当然得喜欢我。”
他抱着自己的小外甥重新落了座,一边哄孩子一边示意跟来的人打开箱子。樟木箱子一开,金灿灿的好多金银珠宝,还有剑冢调配的各种药物和供弟子修炼用的鲛油灯,皆是他们所缺的。
“剑冢苦寒,的确不适合小螣,就让他在这里长大吧。我不用我的外甥成为人中龙凤,只要他平安喜乐,幸福康健就好。这箱里东西也不用推拒,你们这么多人用的上。这处宅子外表简陋了些,好在里面还行,”他敲了敲太师椅扶手,“配得上小螣。他的用度一概不许短,全按剑冢的规格来,无论在何处长大,他都是是我祝月沉的外甥,是剑冢的少爷,缺什么尽管去信。”
“冢主……”白鹭眉尖微动,“太过张扬,属下怕被荒月宫的人盯上。”
“呵!荒月宫?!我早派出了全部的人手,就算灭不掉他们,也要让他们永世不得安生!你们只管把小螣给我照顾好,日后他若问起,你自己想办法圆谎,让他离荒月宫、离江湖越远越好!”
他一动怒,小白藤受到惊吓又皱起小脸要哭,祝月沉赶紧弯腰拾起那个拨浪鼓,两根手指捏着细细的柄,一下一下转给他看,哄得小孩重新有了笑模样,他方压低声音接着道:“你信上说想让他习长鞭?”
“是。”
“学一样兵器防身总是好的,回头我让人用水惛兽皮子做了鞭送来,你教他,内功就不必了,你们修的内功对身体没好处。”
“冢主,水惛兽不易猎,是否……”
祝月沉眉一拧,声音又高起来:“不易猎又如何?你能找出更好的皮子来?我的外甥用自然得用最好的!”
水惛兽一身兽皮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耳后一处皮薄如鼓,刺之辄死,猎一只要花费好大的人力,一般都是做软甲供冢主和顶尖的杀手穿的,用来做鞭子这还是头一回。
很明显,祝月沉是将对祝星栖的疼爱也加注到了白藤身上,就算小白藤说要月亮,估计他也会想办法给摘来。
白鹭不敢再多说什么,点头领命。
三两句安排好小白藤,他才提起那个想想就气得自己牙根痒痒的人:“白霜那个狗东西在哪?!”
“他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独自开了一家馄饨馆糊口,冢主稍等,我去……”
“不必了!我今天不想杀人。”祝月沉冷哼一声,“留他一条烂命给我好好赎罪,今后别再动回剑冢的心思!有什么想忏悔的就对着小螣忏悔吧!”
勉强压下怒火,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们手底下的人死了两个?”
“我手下的白雨与师弟手下的白平,剩余人无大碍。”
“白霜管我又要了四个来补上,你们都一样,等我回去就挑八个身手好的派过来。”
白鹭摇头:“人多了不好安置,属下还是要五个就足矣。”
祝月沉一拧眉,啧了一声:“那更好。”
他的目光落回到怀中襁褓上,生着薄薄剑茧的指腹无限轻柔留恋地抚了抚小白藤的脸。
然后他把襁褓往白鹭手中一撂,转回头去再不看他,昂起头大步流星地迈出了门。
白鹭试图挽留:“天色将晚,冢主不如留下用过饭再走。”
她的提议被冷硬地拒绝了:“不必,我事还很多。”
槐花黄的衣摆一甩,掠过门槛不见踪影,少了这条霸道的嫩色柳枝,宅中一下空寂不少,血色的枫叶都跟着黯淡下来,在连绵的雨里不住随风飘落上青灰的石砖。
白鹭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勉强对着小白藤一笑:“藤儿,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