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诚将军的事,她之前听说过,疑点诸多,她并不相信通敌叛国之罪是真的。
如今温悬光的上奏更证明了这一点。
他曾是方诚的人,深受重用,他知道方诚的为人和事件的实情。
这么多年过去,温悬光没有忘记将军的冤屈。
今天,终于等到时机。
景瑞想开战,亟需一个正当合理且有说服力的理由。
温悬光想翻案,让景瑞还将军清白,所以他用繁荫害将军身死之事,给了景瑞一个足够强大的开战理由。
并用他和西南军会拼死奋战的承诺,给翻案加码。
景瑞缺出师之名,那温悬光就把将军旧事化为国仇,给他奉上出师之名。
希音合上奏章,拿着它站起身,前往长炎宫交给景瑞。
如果战争不可避免,能为方诚将军恢复清名也是好的。
温悬光的奏章内容足以打动景瑞,她没有在上面写建议。
方诚之事涉及先皇决定,比较敏感。
而且过多人赞同,会给景瑞自己被操纵的感觉。
希音走进大殿,见到景瑞。
希音行礼:“参见陛下。”
景瑞:“希卿何事?”
希音把温悬光的奏章递上:“西南军的璇玑军师有一策献给陛下。”
“璇玑军师?”景瑞好奇接过,打开奏章阅览。
景瑞注视着奏章,眼神逐渐认真,唇角微微上弯。
深思良久之后,景瑞问她:“希卿什么看法?”
希音正容:“方诚之事,臣不知真假,不好多言。”
景瑞:“先不论真假,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希音停顿片刻后回:“确是一个能让朝野上下接受开战的绝佳理由。
仇恨和冤屈最容易激起人们的好战情绪。
民众愤怒之下,必会大力支持。
军队的士气也会大大提升,勇猛直前。
用为忠臣讨回公道的名义,让同是臣子的各位官员无法出言反驳。
如此,我军是绝对的正义之师,人心凝聚,将势不可挡,所向披靡。”
“好”景瑞站起,将奏章拍在书案上:“就这么办!”
这时纪铎从外面走进来:“陛下,何事如此开心?”
景瑞把奏章拿给纪铎:“纪卿,开战的理由有了。”
纪铎接过一看,向景瑞行礼:“恭喜陛下,震烁千古的霸业在望。”
景瑞笑着伸手压下纪铎行礼的手臂:“纪卿言过了。”
纪铎略加思索后提出:“既然决定讨伐繁荫,可以提前准备些后备兵源。
依臣所见,不如把那些矛盾严重的地区的农民,征入军队,加强训练,一来随时支援前线。
二来,也能消除叛乱隐患,维持地方稳定。”
景瑞点头:“这法子不错,正合朕意。”
希音一惊。
纪铎和景瑞这是不给农民活路啊。
让他们为自己卖命,还可以把威胁扼杀在战场上。
看景瑞的态度,怕是已定了主意。
希音走到景瑞面前:“陛下,那些农民生活受困,心思不明,万一听到要上战场送命,矛盾加剧,直接反抗逃跑怎么办?
又万一他们怀着怨恨进军营,做什么不好的动作,岂不是坏了陛下的大计?
征兵是展现陛下隆恩,收买民心的好时机。
何不趁此机会,让农民忠心全力为陛下效劳?”
希音停下,看向景瑞。
景瑞抬手:“接着说”
希音:“朝廷可以发布诏令,凡愿意从军者,发放一年口粮,亲眷一次性拿回家,战死有丰厚抚恤,战胜根据军功,奖赏良田。
如此,家人有生活保障,打仗有追求目标,无后顾之忧,从军者便会奋勇作战,效忠陛下。
欺压他们的是地主豪强,陛下的仁厚皇恩会让所有底层农民诚心拜服,衷心爱戴。
陛下的仁君之名,将长存百姓心间,流传百世。”
景瑞眉毛扬起:“听起来很好,但发给他们的粮食和钱哪里来?”
希音微顿后方道:“号召各州世家大族为此次战事捐善款,并承诺他们:
捐款最多的人,就能得到攻下的繁荫城池的盐运使之职。
其余捐款的人,亦有机会得到新城池的其他职位。”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是随便立个名目,向大地主豪强收取费用,并把收来的钱粮就地补贴给该地愿意当兵的农民,也省得运来运去,输送麻烦。
但实际实施起来不可行,地方豪强往往与当地官府串通勾结、沆瀣一气,用各种手段避免缴纳,最后这笔费用还是会转移到底层的农民身上。
如想让地方上的剥削者们,心甘情愿从自己的腰包拿出钱,必须许给他们更大的利益。
盐运使是公认的肥差,而繁荫又缺盐,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巨大的利益,堪称暴利,没有人会不动心。
希音敛目:“收来的善款便可用于征兵补助,多余的也能用在军饷和前线战事所需上。”
景瑞凝神沉思,须臾后看向她:“希卿的智谋,无人能及。”
希音行礼:“陛下过誉,仰赖于陛下识人用人之英明。”
纪铎走过来:“音音,你怎么想到的?”
希音没回,而是对景瑞说:“纪大人应有事禀告陛下,臣不便打扰,先退下了。”
景瑞看看纪铎,又看看她:“嗯”
希音朝殿外走去,听到后面两人窃窃私语。
景瑞:“你又惹她了?”
纪铎:“大概是吧,她打了我一巴掌,还不理我了。”
景瑞:“夜珑也爱动手,她们俩性子咋都那么彪悍,不会是跟希音学的吧?”
纪铎:“唉”
……
下午,散值,回到纪府。
屋内的希音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一阵说话声,她好奇朝外走去。
见中庭除了纪铎,还有一对年轻女男,和一个三岁小女孩。
不曾见过。
希音走近询问:“纪铎,这三位是?”
这时,一个发着七彩亮光的东西朝她飞来…
白思若从希音的记忆里出来,想告诉萧惟然。一转头,赫然发现萧惟然的脸,变成了纪铎的模样。
萧惟然也愣愣看着她。
显然,她也变成了希音的样子。
白思若注视着萧惟然的眼睛,试探问:“阿然?”
“是我,阿若。”萧惟然握紧她的手。
白思若心安下来,虽然样子声音都变了,但阿然的衣服和语气没变。
白思若压下奇怪的感觉:“神上让我们暂时替代希音和纪铎的身份,我有希音的记忆。”
萧惟然:“神上也对我说了,并给我了纪铎的记忆。”
此时,一直望着神离去方向的阿泽,一回头,同样傻眼了:“神上?小小若?”
阿泽飞到白思若身边,左瞅瞅右瞅瞅。
白思若一把抱住她:“我是小小若。”
“你怎么变成神上的样子了?”阿泽伸手摸她的脸。
白思若:“神上给我的任务。”
萧惟然靠近准备接过阿泽,岂料阿泽一见他,便对他挥拳蹬脚,不让他抱:“大魔头,大坏蛋,不准靠近我。”
萧惟然一脸错愕:“阿泽,我是小小然呀,不是纪铎。”
阿泽气势汹汹且愤怒地看向他:“你现在是那个超级大坏蛋的样子,他刚才还偷袭神上了,我不想看到他的脸。”
“因为他,我都没来得及和神上说一句话。”阿泽语调最后带了丝委屈。
萧惟然郁郁道:“好吧”
他心里把纪铎,不,是魔,骂了千万遍。
因为他的恶行,自己女儿都不让抱了。
白思若见状,拍拍阿泽后背:“阿泽,那我们不看他,不生气了。”
萧惟然叹气:“我们进屋去吧。”
“嗯”白思若刚迈出一步,突然感觉忘记了什么。
她停下回头,见楚楚给纪铎编织的手绳,还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萧惟然顺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白思若抱着阿泽不好捡,他走过去捡了起来,递给她。
白思若接过,看着手绳有些惆怅。
她没有完成楚楚的遗愿。
纪铎没有接受他母亲的心意。
或许,这段因孽缘而结下的母子情,互无瓜葛也好。
一个无牵无挂地解脱,一个无情无痛地放下。
白思若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这个手绳要怎么办呢?
萧惟然见白思若一直盯着手绳,闷闷不乐,他揽住她的腰:“阿若,这个手绳多好看呀,纪铎不识宝物,正好给咱们家阿泽。”
阿泽听到,拿过那手绳仔细瞧起来。
白思若小心问:“阿泽,你喜欢吗?”
阿泽摸了摸上面的字:“好看,喜欢。”
白思若开心笑起来:“嗯,那它就是阿泽的了,快戴上。”
阿泽把手绳戴好,摇了摇手腕,展示给她看。
“真漂亮”白思若低头亲了阿泽手臂一口。
三人边说笑边往屋内走去。
白思若刚一进门,见到夜珑抱臂立在桌边。
她猛然记起自己现在是希音的样子,不能露馅。
白思若模仿着希音往常的语气,对夜珑说:“阿珑,你怎么…”
“你不是小姐。”夜珑打断了她。
夜珑神色莫名有些低落:“小姐对我说,她有事离开,让我协助你们办事。”
白思若绷紧的心弦立时放松:“你知道了?”
原来神上也嘱咐夜珑了,那她便不必在夜珑面前费力伪装。
夜珑恢复冷静:“你们若有事,到隔壁找我。”
说完,夜珑便风一般移出屋子,闪进了附近房间。
屋里留下白思若和萧惟然阿泽三人。
白思若打量着屋子,看到桌上放着希音的腰牌。
忽然阿泽从她的怀抱挣出,飞向床铺,拉着被子左嗅嗅右嗅嗅:“有神上的味道。”
“是神上的味道。”阿泽抱起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满脸抑制不住的呆笑。
白思若和萧惟然环视一圈,在桌边坐下,互相对视许久。
还是习惯不了彼此现在的容貌,有些怪怪的。
“阿然,是你吧?”
“阿若,是我。”
白思若还要说什么,这时屋外狂风骤起,一声巨雷炸在耳边。
两人走近窗户朝外看去,只见半边天彩虹横贯,半边天乌云密布,天象奇异。
白思若望着窗外喃喃道:“这是神上和魔打起来了?”
萧惟然:“不曾见过这番天象,应该是了。”
说着,一束紫色雷电从空中分裂出数条,迅速击下。
似有翻天覆地之力。
吓得白思若连忙关上了窗户,她抓住萧惟然的胳膊:“阿然,你说神魔会打多久啊,神上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惟然搂住她:“不知道,不过,神上既然让我们代替希音和纪铎的身份,应该至少有几天?十几天?”
外面风雨雷声大作,白思若靠在萧惟然怀里,有熟悉的衣服,而且看不到‘纪铎’的脸,自在多了。
她抱住萧惟然的腰:“嗯,神上要打败魔,让他消停需要时间,回到天界处理事务也需要时间。”
她假扮成别人,想想也挺好玩的,只是…
白思若疑问:“阿然,我们明天要去议政处,你处理过奏章吗?”
“没有”
“我也没有。那岂不是明天一进宫就要搞砸了?”
“呃…不一定。有他们之前处理奏章的记忆,咱们仔细回想理解一下,照猫画虎,大约能仿个七七八八吧。”
“好,希望没人发现我们的异常。”
两人皆安静下来,各自回忆希音和纪铎的行为处事,思想偏好。
过了约半个时辰,外面风雨渐歇,天也黑了下来。
白思若和萧惟然准备上床睡觉。
二人来到床边,见阿泽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口唇翕动,不知呓语些什么。
白思若小心翼翼抱起阿泽,把她挪到里侧,又拉出另一个被子,在床上躺下。
萧惟然挥出灵力熄灭了灯,也上床来。
第二天一早
白思若和萧惟然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看到旁边蹦蹦跳跳的阿泽,她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和阿然进宫,那阿泽怎么办?
白思若把阿泽抱到桌上,对她说:“阿泽,我和小小然要去其他地方办正事,你一个人在家好不好?”
阿泽立刻皱起脸:“不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我要跟你们一块。”
白思若也不想把阿泽一个人留在纪府,可是皇宫能让她进去吗?
萧惟然看穿了她的顾虑:“一个小孩子而已,能进去的。”
白思若把阿泽的衣服整理好:“阿泽,你若跟着我们去,就要乖一点,不可任性,不能动用灵力,否则会耽误神上的任务,知道了吗?”
阿泽拉着她胳膊眉开眼笑:“没问题,小小若。”
三人叫上夜珑一同上了马车,往皇宫走去。
马车上,白思若见夜珑一直沉默不语,脸色平静,很是好奇,便问她:“阿珑,发现你家小姐是神上,你不激动吗?”
夜珑眼里奇异地漾开一抹自豪:“从幼时起,小姐在我眼里便如仙女一般,不同于常人。
如今知晓她身份如此之高,只觉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的小姐,本应如是。”
白思若听完还未感叹,却见怀里的阿泽不愿意了,她怒气冲冲对着夜珑:“神上才不是你的,她是我的。”
夜珑看了阿泽一眼,认真说:“我和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她就是我的小姐。”
阿泽挥舞着拳头,欲从白思若怀里挣出,朝夜珑的方向大喊:“她不是你的!”
白思若立即抱住阿泽,不让她乱动:“阿泽,你还记得出发前答应我的事吗?”
阿泽听后,不情不愿停下动作,但仍怒瞪着夜珑:“你很讨厌,我不和你说话了。”
“哼”阿泽头扭到一边,表达不满。
夜珑愣了一瞬,同样“哼”一声,侧过脸,不看阿泽,也很生气的样子。
看着两个幼稚鬼互不理睬,互相置气。白思若忍不住望向萧惟然。
见他憋着笑意回视自己,白思若再也控制不住笑出声,赶紧调和道:“好了,神上是大家所有人的神上,行了吧?”
“不行”“不行”
阿泽和夜珑转过头,异口同声地反驳她。
白思若无奈不言。
矛盾没调解掉,反而把两人都得罪了。
两刻钟后,到皇宫门口,几人下了车,白思若把腰牌递给核查的侍卫。
侍卫瞧了一眼:“怎么多了个孩子?”
萧惟然上前:“小孩哭闹着要跟来,此事我会亲自禀明陛下。”
纪铎是景瑞的重臣,侍卫没继续追问:“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