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鲍楚楚在大较比试中取代他成了优胜,鲍楚楚厉害,他也承认。但他打心眼里觉得鲍楚楚还是没自己厉害。大较那两场比试,拳脚比试胜的是他,刀法比试鲍楚楚也只是斩断了他的刀才被判为的胜利,所以他相信自己一会能打晕鲍楚楚。他甚至开始期待鲍楚楚不顾全大体,执意要杀了雨氏爷孙泄愤,这样功劳还是他一个人的,并且他阻止鲍楚楚杀死雨氏爷孙,又是一份功劳。
除了鲍楚楚最后可能会跟自己分功以外,铎占文认为带上鲍楚楚还是有很多好处的。鲍楚楚身手不差,只会成为他的助益,不会成为他的拖累。铎占文以前从未在城门关闭后出城,深夜的谷州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铎占文心里也没底,再加上今时比不得往日,眼下谷州府附近似乎危机四伏,有鲍楚楚在身边,更有安全感。
说走就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富贵险中求,他铎占文想要出人头地,若连这么拼上一把都不敢,以后还怎么成就大事业。
铎占文和鲍楚楚找到一处城墙上守卫稀疏的地方,先由鲍楚楚起跳,铎占文也随后跃起,鲍楚楚跃至还不到城墙一半高度时,轻功势道便已衰竭,铎占文便在此时出掌在鲍楚楚脚底一推,自己弹回地上,而鲍楚楚既有了借力之处,可以再次施展轻功,又有铎占文掌力的加持,第二次起跳便能跳得更高,如此一来,便可完全跳上城墙。鲍楚楚上了城墙后,再扔下一根他们在城墙脚的杂物堆里找到的绳索,铎占文牵了绳索,一跳跃至城墙一半高度处,再一脚往城墙砖石上一蹬,便也上了城墙。
凭鲍楚楚和铎占文的轻功其实都不足以在不被守卫发现的前提下翻越城墙,但两人合作却可以做到。二人心中都暗自庆幸今晚撞见了对方。
及至翻出城墙,鲍楚楚和铎占文商量该往哪个方向去寻。二人并不知道雨氏爷孙会去往哪个方向,一致决定东西南北每个方向都去看看,他们现在既在西城墙外,就先往西找去。
鲍楚楚将自己背上的雨伞取下撑开,对铎占文道:“喂,来不来打伞?”
铎占文这才看清鲍楚楚背上还背了一把雨伞。先前鲍楚楚跟踪同门时怕打伞目标太大被发现,便没有撑伞。
铎占文生平第一次跟女孩子同打一把伞,很有些不自然,便问鲍楚楚道:“鲍师妹,你还有多余的伞吗?”
鲍楚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道:“我又没想到会碰到你,哪来多余的伞?有伞就不错了!哦,你嫌弃我是不是?不想跟姑奶奶打一把伞,你就淋雨去!”
铎占文焉了,低声下气道:“没、没嫌弃……”
两人走了一会,铎占文又小心翼翼道:“鲍师妹,你举伞如果举累了,就给我举……”
昨晚也是鲍楚楚和铎占文无意间掐准了时机才能够出城。其实鲍楚楚先开始跟踪的那群同门就是得了唐奕才下达给赵恬、赵恬再传达给他们的命令,去跟城门守卫确认增加巡逻站岗人手的。那会才刚把增加的守卫集结在城门,若是再晚一些,增加的守卫已经都部署在城墙上各处,鲍楚楚和铎占文是万万出不了城的。
铎占文和鲍楚楚往西搜寻了一阵,没见到雨氏爷孙的人影,于是又折返回来,这么一往一返,不想天都已经亮了。
鲍楚楚有些懊丧,道:“按我们这个速度,是追不上他们了。”
铎占文先没有说话,他在心里也认可鲍楚楚的说法。过了一会,铎占文道:“昨晚天又黑,又下着雨,我们速度慢点也正常,他们武功不好,在这种情形下应当走得比我们还慢。现下雨渐渐停了,我们收了伞,施展起轻功,能比他们快不少。”但铎占文心里也知道,这只是在雨氏爷孙没有别人帮助的前提下。按照昨天的情形来看,雨氏爷孙应该会跟那个叫夏篁的在城外汇合,有了夏篁的协助,那么他和鲍楚楚多半是追不上了。且有夏篁在旁边,将雨氏爷孙带回来也不可能了。他这样说,只是意在宽慰鲍楚楚,也是宽慰自己。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铎占文突然道:“你饿么,你如果饿,我们就先找个地方吃东西,走到大路上应该有茶摊吧。”
鲍楚楚道:“不饿。你饿了?”
铎占文道:“我不饿,我就是问问你。”
鲍楚楚道:“我不饿。”
二人遂结束了这个话题。刚好在这时,两人看见前面岔口站了一群人,看他们服色甚是眼熟,正是昨日见过的那群重云门弟子。
鲍楚楚和铎占文走得近了些,铎占文见地上似乎还趴着两人,其中一人头发花白,这两人似乎是一老一少。铎占文心中一动,凝神看去,那一老一少果然是雨氏爷孙。
铎占文暗骂一声,怎么被重云门的人抢了先?
鲍楚楚也看清了地上的人是雨馀凉和雨休,心中一沉,和铎占文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过去。
铎占文一思索,笑吟吟走上前去,先对陆临等人行了个礼,道:“见过诸位师兄师姐。”又转向陆临道:“陆师姐也是来追捕这二人的?”
陆临道:“不是。只是路上刚好碰到,顺便就拿了来。”
铎占文一喜,心想还有戏。问道:“师兄师姐们是要去哪?回临蓟么?”
陆临不答。
铎占文道:“不瞒师姐说,我们是出城来找雨氏爷孙的,不想这样巧,师姐刚好将他们擒住,我们就碰到了师姐。师姐师兄们都出来这么远了,再回城一趟平添多少麻烦。不如这样,师姐师兄们继续赶路,人就由我们押回城里。”只要是由他将雨氏爷孙送到郑宝卿和唐奕才面前,这个功劳就还是有他一份。
陆临看了一眼铎占文身后的鲍楚楚,鲍楚楚从刚才就一直一语不发。陆临道:“你们不会等我们一走远,就将这两人杀了吧。”
铎占文身形微微一晃,忙道:“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他胸中突然豪气激荡,又道:“对我铎占文来说,这种程度的押送还是不在话下的。我们师父常道,在水南,重云门、琥沙派就像是水西的两仪派、太微宗,而我们谷州刀派就好比水西的沧阆派。后者虽比不上前两者那样被公认为武林正宗、名门大派,但在武学上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独处一隅,自成一家,便是我们谷州刀派了。我铎占文作为连续五年的谷州刀派大较优胜,将我们门派的武学精义是掌握得很全的。要是有人敢来动我押送的人,我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以前我路过谷州府的城门,连城门口的守卫都认识我,好几个人向我点头致意。眼下谷州刀派除年轻一辈弟子都被分派了任务,我身为年轻一辈弟子中唯一可以跻身进上一辈弟子行列、与师伯师叔比肩的优秀人才,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就让我将这二人送至两位掌门面前,也是尽一尽绵薄之力。”眼下是在讨论押送雨氏爷孙的事,可铎占文滔滔不绝,本质上说的全是自己,还都是些明里暗里自夸的话,观他神情,眼角眉梢尽是得色。在场的鲍楚楚,以及其他重云门弟子,多少都有些替铎占文感到尴尬。
陆临这下多少猜到了,这铎占文这么积极地要揽下将雨氏爷孙送回谷州府这趟活,是要到自己师父和唐师伯面前邀功。
看铎占文明明也就那个程度,却自我感觉良好得很的样子,陆临心中厌烦,要给他泼一泼冷水,于是冷笑道:“不过是在小门小派里鹤立鸡群,还以为自己多厉害,只当整个武林只有他们谷州刀派那么大。上个月出来前,黄师伯问师父:‘你们要去的是个什么门派?’师父说:‘在谷州府,叫谷州刀派,不是很有名。’黄师伯笑道:‘什么不是很有名?那是相当没有名了,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门派。’就这样还敢自比为水西沧阆,我们水南的七大门派还没说什么呢,真是眼界越窄越是自大。小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做人还是要谦虚。”
她这席话虽然在理,但过于刻薄了。
铎占文虽然骄傲,但先前对陆临的态度一直比较恭敬,并无得罪之处,可这陆临却不管那么多,一点面子都不给。一时间,铎占文脸上漫上一片血红之色,显是难堪至极。
铎占文一向自矜,门派里上上下下对他从来是夸赞之辞,时间一久,便觉得以自己的身手,就算是离开门派投身江湖,也不输那些武林成名高手,自己所缺的,不过是江湖经验罢了。之后看到年龄比自己只大一两岁的陆临和黄开秋与狱卒相斗,自知不如,心中略有些沮丧,但又觉得以自己的天资,追赶上他们也只是稍微努努力的事。以前顺风顺水惯了,如今被真正的名门大派弟子狠狠嘲讽了一番,心中一下产生了极大的落差,脑中一片空白,继而无地自容,竟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了。
陆临不再看铎占文,转头正要对身后的师弟妹们吩咐些什么,忽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雨老爹,我不是让你在东城门外等我么,你若是走错路了,这方向偏得可有点远。”
夏篁说这话时面无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