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冲心中也有同样的疑虑!
虽然现在看起来各派矛头对准的是姬花青,但最终要解决的问题还是他们九派之间的。九派比武,是为了争夺水南的控制权,引入姬花青目的是为了维持比武的公平,仅此而已。
如今雪山、殊华、仙霞都已经比过了,沧阆派虽然上场比武的有两人,但以现在的情形看,那两个年轻弟子多半赢不了。
如此一来,卫氏和聊氏两边的门派都是两负,也就是说,双方到目前为止都是平手。而看了姬花青之前几场的表现,这样的局面怕是会一直维持到比武的最后。
所有门派都输给姬花青,门派间的胜负还是无法分出,之后还得另寻方法让两方分出个高下。
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岂不是在浪费时间?但万一之后出现了什么意外或转机……
比武场上,姬花青心道:“两个流派的武功相辅相成,若它们相互攻击,谁更胜一筹?”这样想着,长刀刀尖一挑,就将那女弟子的刀引向了男弟子,男弟子短刀再次脱手,同时手臂麻痹不已,那女弟子感到虎口剧震,刀却到底还是握住了,只不过手掌颤抖,已再无多余力气。
姬花青怕他们又换武器耍新的花样,一场比武被拖延得没完没了,所以这次直接下了重手,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手。
闻人冲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个结果。
雨馀凉看这场比武看得尤其仔细,他有预感自己在某天会再次对上连江和万克礼,于是未雨绸缪,要先从姬花青这里学习对付沧阆派武功的方法。
两名沧阆派弟子回到晁金遂身后。
文芝道:“我差点就以为他们要比到明天早上。”
晁金遂道:“沧阆派武功分两个流派,沧阆弟子携带两种武器,情况相较于其他门派特殊,那位姑娘只有将所有类型的组合都打一遍,才算赢了沧阆派。”
文芝嗤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之前穹隆掌门、叶掌门、汪掌门上场时,也要将他们门派的武功全部使一遍,只有那丫头将雪山、殊华、仙霞三个门派的所有武功全都应付下来,这才算赢了他们三派。晁先生,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赖皮,这比武怕是十天都比不完。”
晁金遂之前那话没说好,此刻被文芝抢白一番,后者所言有理有据,晁金遂无话可说,再辩解什么反而显得强词夺理、尴尬困窘,于是一言不发,只意态闲适地对着茶碗里面吹气。
文芝道:“你们就算耍赖,也已输了两场。”
晁金遂道:“你们又赢了几场?我怎么记得也是输了两场?谁又能笑话谁?”
文芝道:“你若是没把事情办好,是不是回去要被你那掌盟弟弟训话?”
晁金遂本来垂眼看着茶碗,文芝这句话一说,他倏地抬眼看向文芝,随后将盖子往茶碗上一盖,发出一声极大的瓷器碰撞声音。
雨馀凉看着晁金遂和文芝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一恍眼才看到,从大厅屋顶那个正方形开口漏进来的光束已经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消失了。
天已经黑了啊。
同时天边似乎响起了闷闷的雷声。
越发闷热了。
姬花青觉得自己没动也在不停冒汗,不知是不是天气原因,她有些烦躁起来,想要赶快结束一切将金玉霜拿到手,于是道:“各位,我们可以继续了吗?接下来上场的是哪派的朋友?”
她本来是正手握刀,见九派只顾扯些有的没的而下一个比武的人迟迟不出来,手上一抛,又转为反手握刀。
最终灵璇子和闻人冲双双出面才使事态得以平息,下一个上场的是碧逍派。
碧逍派也是使剑,碧逍派门人的佩剑剑身极是细巧,剑长不到两尺,整把剑没有剑格,十分便于携带。
璧月夫人与姬花青斗在一处,前者先后使出碧逍派名声在外的轻云蔽月剑、流风回雪剑、芙蕖剑等剑法,碧逍派所用兵器细巧,功夫也别致,场中二人打得环环相连,丝丝入扣,两把剑交击的声响也绵密作一团。
与大开大阖的雪山刀法相比,碧逍剑法是将与前者截然相反的特性发挥到了极处。
与沧阆的缠枝流派刀法和裂冰流派刀法类似,碧逍派的轻云蔽月剑和流风回雪剑也是相伴双生的武功,这两种剑法可由一人先后使出,也可由两人配合使出,但由两人使出威力远大于一人独使。
场下文芝看到碧逍夫人一人使出轻云蔽月剑和流风回雪剑,道:“早晓得还可以派出两人上场,就该让飖雪夫人也来临蓟。某些人觉得只有他的门派才有双子武功,在那大搞特殊,嘿!”下一场比武已经开始了好一会,他依旧不忘暗讽晁金遂和沧阆派。
雨馀凉看过姬花青和沧阆、碧逍两派比武后,在脑中寻思:有些双子武功风格统一,有些则差异甚大,前者如碧逍派的武功,后者如沧阆派的武功,但无论哪种双子武功配合使用时都能产生巨大的威力,真是神奇!
璧月夫人出招姿势袅娜雅致,再与姬花青斗了一盏茶时分,使到一招叫做“浮波菡萏”的招式后,她突然收剑停手,道:“不必比了。”
其他人都感到十分疑惑,姬花青也霎时顿住动作,脸现一丝惑然。
璧月夫人先看了姬花青一眼,随后看向四周,道:“我已知道我不是她的对手,再比下去没什么意义。”她跟姬花青比武时,后者能拆解她的每一招,但就是不拆到底,她几度都以为自己下一刻便要被姬花青打落佩剑,或是剑指要害,可姬花青都在恰到好处时收手。
姬花青被卷入九派比武,其实内心思绪十分复杂,一方面她想快点结束好拿到金玉霜,另一方面,她真正上手与水西九派诸高手拆招时,沉睡的爱好又苏醒了,对方每攻来一招她都想着这是最后一招了,看完这招就结束,可手上却拆了一招又一招。
根本停不下来。
反正……金玉霜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姬花青想,于是任由自己放纵些许。
她拆招时有意不拆解到底,人为地将比武延续下去,好让对面继续使出新招供她思索对应的拆招方式。
姬花青的行为让璧月夫人感到奇怪,同时也感到有些不舒服,于是主动认输结束了这场比武。
璧月夫人说完,握剑右手反背在身后,剑身直竖,自顾自地走下场,孔雀绿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文芝道:“璧月掌门,有点集体意识好不好?你的输赢不是你个人的输赢……诶,我说……!”璧月夫人并不理他,重新坐回碧逍派的席位上。
虽然璧月夫人主动退出让姬花青有些意外,有些遗憾,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下一位。”姬花青略微抬臂,比了个手势,广袖展开,“有请。”
紫雁派掌门梅鹤山人站在姬花青对面,他背上背着一把刀、一顶斗笠,身着布衣,脚下穿着草鞋,比起武林中人,他倒更像是山里的樵夫,站在一众武林人士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比武的两人相互行礼后,梅鹤山人唰的一声拔刀出鞘,同时左手出掌朝姬花青拍来。
雨馀凉看到,梅鹤山人的刀也是长直刀,只是没有姬花青惯使的刀那么长,而相比姬花青的其他对手,梅鹤山人所使的掌指腿脚功夫显然更多。
这正是紫雁派武功的特点,刀法里夹杂掌法腿法,浑然一体又能够运用得十分灵活。掌法、腿法伴随着刀招顺势使出,刀招变幻多端,手脚功夫也也蕴含着极多变招变式,紫雁派功夫练到深处,不同的刀招和掌腿招式可随意组合,又生出更多变化。紫雁派门人和人比武,往往在一片刀光闪烁中冷不防拍出一掌或踢出一腿,使人防不胜防。
此时梅鹤山人右手挥刀,左手掌击、肘撞,既推又扫,连消带打。姬花青先是应对刀招,随后左臂伸出,手腕格住梅鹤山人肘击,顺势反拍出一掌。梅鹤山人亦出掌,两掌相击,姬花青与梅鹤山人两人手掌都被相撞的掌力激荡得立即分开。梅鹤山人右手又是削出右下斜向至左上的一刀,姬花青刀身击上梅鹤山人长刀,随后刀锋一转,径刺梅鹤山人咽喉,梅鹤山人一脚向上踢出,姬花青刀刃无法再往前,只好头向后仰闪避。
两人又过了数十招后,姬花青拆解掉紫雁刀法的一招,梅鹤山人食中二指相并正要向前戳出,姬花青却先半刻向下斜劈出一掌,梅鹤山人眼见自己这一指还未戳中姬花青就要先被姬花青手刀劈中,只得回手以小臂封挡,同时伸腿扫出,脚才将将离开地面便被姬花青一脚踩回。
下一刻,姬花青长刀已停在梅鹤山人颈侧寸许处,刀背朝向后者脖颈,刀刃朝外。
沉默片刻后,姬花青将刀撤回,向后退出两步,朝梅鹤山人低头拱手道:“掌门,晚辈得罪。”
梅鹤山人输给姬花青,不怒反笑,他神色朗快看着姬花青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说着转身回到了紫雁派的席位。
姬花青看着梅鹤山人的背影,极轻极缓地呼出一口气。
六个了。
下一位上场比武的,便是极力促成姬花青与九派比武之人,丹阳派灵璇子。
比武开始前,姬花青突然对灵璇子道:“道长且慢。”
灵璇子道:“姑娘何事?”
姬花青道:“晚辈想先看看那些宝物。”
灵璇子笑道:“姑娘还担心贫道欺骗姑娘不成?宝物就在那,待到比武过后,姑娘任取就是。”
姬花青道:“非也。灵璇道长,实不相瞒,晚辈从下午比武到现在,十分疲乏,心神已不大能集中了。晚辈素闻灵璇道长醉心于武艺,若不能以上佳的状态与道长比武,难道不是辜负了道长相邀的一番美意?若晚辈此刻能亲眼看到那些宝物,精神定会为之大振,这之后晚辈再与道长比武,岂不对双方皆有利好?”
比武之前,姬花青又是反复和灵璇子确认,又是让在场其他人见证二人的约定,就是怕到头来金玉霜的事又出什么岔子。
她唯一想要的就是金玉霜,又不想让别人看出金玉霜是她的目标。
几场比武过后,姬花青突然觉得自己仍是不够周全,越想越不放心,非要亲眼见到灵璇子所说的宝物中真的包含金玉霜不可。
灵璇子听姬花青这么说,倒也觉有几分道理,遂转过头去,对丹阳派的两个年轻道人道:“去把那口箱子抬来。”两名年轻道士拱手应声去了。
片刻之后,两名道人共同抬着一口大箱子来到了厅中。那是一口红漆描金箱,在灵璇子的示意下,箱盖被打开,箱子里的珠光璀璨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
里面的各种珠玉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的光直晃得人眼睛也睁不开,姬花青的目光在箱子里搜寻着,不一时便看到了四个鸭卵青的瓷瓶,这些瓷瓶一般形状、一般大小,皆塞着木塞子。
在一堆珍宝中,这四个瓷瓶子便显得尤为黯淡了。姬花青“咦”了一声,问道:“这不就是普通的瓷瓶?怎的也放在这里?道长该不会在糊弄我吧?”
灵璇子道:“瓶子的确不值价,值价的是里面的东西。”
姬花青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灵璇子道:“金玉霜。”
姬花青道:“金玉霜?那是什么?”
雨馀凉听了姬花青这话,不禁大感奇怪,姬花青为何要装作不知道金玉霜、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样子?
灵璇子道:“一种治疗外伤的妙药,此药起效较一般金创药更快,效果较一般金创药更好。”
姬花青尚未开口,场下郎九九就切了一声,道:“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种金创药罢了。”
灵璇子道:“此药是水南白氏祖传之物,因为药方失传,如今连白氏自己人都调配不出来,箱子里的这些,便是世上仅剩的几瓶。”
姬花青道:“物以稀为贵,就算世上药效比金玉霜还好的金创药有不少,因着就剩这么几瓶的缘故,这金玉霜也要显得特殊些。但就其本身而言,并无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
灵璇子笑道:“姑娘所言是极,贫道也是这么想。”
姬花青道:“灵璇道长,一会比武完,这些宝物里在下可以多拿两样么?”
灵璇子点头道:“姑娘随意取。”
亲眼见到装着金玉霜的瓶子,姬花青心里又踏实了一层,而她跟灵璇子说要多拿两样宝物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她已经在心里想好,比完武后,她先在箱子里随意拣一件看上去贵重值钱的,然后再装作思考一番的样子,说自己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刚好没多少了,顺便将不那么“贵重”的金玉霜收归囊中。
就跟买菜时顺走两根葱一样。
姬花青自有她如此费心的原因。岑氏的人无处不在,尤其在隐容术无法维持后,她无法再藏身在伪装下在江湖行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重新出现在那个人的视野中,是否已在他的监控之下,不管怎样,她要万分小心才好。对于金玉霜,她必须表现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为掩人耳目。
亲眼见到金玉霜,想到不久之后便可将金玉霜拿在手中,姬花青大是振奋。她先前所言并不全是为了让灵璇子将宝物提前拿出的托词,眼下她因之前比武而累积的疲惫确实尽皆消散,她觉得体内又升腾起一股力量,精神焕发,打算全心全意应对最后几场比武。
灵璇子笑眯眯地对姬花青道:“姑娘,贫道也有一个请求。”
姬花青一愣,生怕有什么变数,随后道:“道长请说。”
灵璇子道:“先前姑娘跟各派比武,使的都是该门派自己的武功。”
姬花青不知灵璇子此话何意,道:“我是按照比武前的约定。”她暗自心惊,难道灵璇子突然反悔,不想给她宝物,要开始揪她的不是了?
似乎听出了姬花青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森冷,灵璇子道:“贫道不是在质疑姑娘,只是想请姑娘在接下来的一场比武中,所用的武功不仅限于丹阳派,而能用在场九派的武功跟贫道比试一番。”
灵璇子此言一出,场下顿时响起一片窸窣窃语之声。
姬花青又是一愣。
好奇怪的要求。
一般来说比武规则不可随意更改,但灵璇子这一改动,分明是使他输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任何人都肯定都是熟悉自己门派的武功一些,更何况九派中一些门派还存在专门克制丹阳派的武功。
因此,卫氏阵营的凌虚、殊华、沧阆、紫雁四派都只是惊讶,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聊氏阵营这边的某些门派掌门倒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但因为丹阳派是聊氏拥趸之首,也就欲言又止了。
穹隆老人到底还是忍不住,道:“灵璇道兄,这……唉!不合适吧?”雪山派乃水西北地武林至尊,穹隆老人十几岁时就在江湖上闯荡,从此声名鹊起,如今他年逾古稀,在水西武林资格很老,其他掌门不便说的,由他来说再合适不过。
只是穹隆老人岁数比灵璇子大,却称后者为“道兄”,他脾气急躁,跟灵璇子说话时,语气竟也柔和踯躅起来。足见在如今的水西,丹阳派才是如日中天。
灵璇子笑呵呵对穹隆老人道:“贫道心意已决,穹隆掌门无需多言。”
穹隆老人道:“可……”
灵璇子道:“至于聊公子那边,贫道自会解释。”
天影掌门文芝心道:“先是璧月,后是灵璇,怎么我们这边全是这种对输赢无所谓的队友?造孽,该多学学对面晁金遂才是!”
既然灵璇子这么要求了,其他门派也没再多说什么,姬花青自然照办,反正对她也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接下来用出的招式丰富一点、花样多一点。
然而和灵璇子一交上手,姬花青就在心中暗惊:
好家伙!
比之前她的那些对手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姬花青不得不用出全力,她不仅剑法招式千变万化,身形也在场中游走不定,动作又飘逸利落,时间一久,仿佛场上每一块砖石,每一根柱子,墙面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她踏过。
丹阳派身法也讲究清隽流丽,灵璇子与姬花青在场中滑步翻飞,毫无阻滞,同时两人长剑上招式都精妙非常,场下众人看在眼中,都大觉过瘾。
殊华剑法瑰丽妩媚,丹阳剑法仙姿卓然,碧逍剑法风流雅致,就连尚未上场的凌虚派,姬花青也将他们轻逸灵动的剑法使了出来,这几个门派的剑法各有特点,却都被姬花青使得得心应手,各自的精微奥妙之处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姬花青还将其他几个门派的刀法化作剑法一并使出。雪山刀法凌厉沧桑,沧阆刀法诡秘幽深,紫雁刀法烂漫自然,除了这三派外,尚未上场的凌虚派和天影派刀法也被姬花青以剑使出。凌虚派不仅剑法名满江湖,刀法也一样出名,因为他们门派内刀法剑法本就相通,所以姬花青将凌虚刀法转为剑法遇到的阻碍也就没那么多。而天影派古意盎然的刀法被姬花青化为剑法后,其原本的刀意也丝毫不见减损。
灵璇子一边挥剑与姬花青相互拆招,一边在心内快速对来招进行着判断。
这一招是凌虚派的烟霞剑法,这一招是雪山派的飞霜刀法,这一招是仙霞派的芙蓉剑法,这一招是紫雁派的紫萸刀法,不过被她改作了剑法……这一招是殊华派的锦雁剑法,这一招是碧逍派的点荇剑法,这一招是天影派的……哪一套刀法来着?名字不记得了,但他记得拆解这套刀法的要义,这才是最重要的……姬花青将原本的刀招化作了剑招,他看出姬花青化的是那套刀法的第二百三十七招,但刀法变成剑法后,原来的拆解方式竟一点行不通了……
……这一招又是碧逍派的冰绡剑法,这一招是沧阆派的鹿蜀刀法,这一招又是凌虚派的剑法,叫……是了,叫冻泉剑法,这一招还是凌虚派的剑法,只不过她换了一套来使,这是云蒸剑法,下一招、下下招……还是云蒸剑法……
就在灵璇子以为姬花青要将这一路云蒸剑法使完时,姬花青陡然又换了一套武功来使,这次是由凌虚派晴雪刀法衍化而成的剑法,而再下一招,竟是他们丹阳派的参同剑法!
然而不管姬花青再怎么五花八门地变招,灵璇子都将姬花青的招式一一拆解,同时长剑直刺斜削,不断向姬花青攻出剑招。
无论是拆解姬花青的招式还是主动对姬花青出招,灵璇子所用的都只有丹阳剑法。他使用的剑法种类远没有姬花青丰富,却十分从容地将姬花青的所有剑招都拆了回去,同时主动进攻的势头非但不衰,还有越发猛烈的倾势。
雨馀凉在场下看得呆住,想起之前姬花青对他说的:“真正的高手,一招抵得过千招万招。只要将一套武功钻研得够深,就已经足够纵横江湖。”
灵璇子正是完美地展现了这点!
姬花青的所有招式灵璇子几乎都能拆解,就算拆不了的也能够进行封挡或闪躲,而面对灵璇子使出的丹阳剑法,姬花青拆每一招时都觉不是那么轻松。金玉霜就在那里,姬花青已然失去了比武的耐心,她不想再这么耗下去,长剑挥动,剑刃倒映灯光忽白忽橙。
灵璇子钻研水西各派武功多年,然而姬花青此刻攻向他的这招,他恍眼一看,却从未见过。
剑刃已如白鸽翅膀扑闪到眼前,带起的劲风拍打着他的面上的皮肤。
灵璇子忍不住侧过头闭上眼,姬花青看准这一时机,清叱一声,一剑白虹贯日向前刺出。
武林高手对外界的情况感知远强于常人,灵璇子眼前一片黑暗间忽觉前方有异,尚未睁眼便已横剑挡在胸前,然而姬花青这一剑的劲道极强,两剑相击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灵璇子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踉跄着向后退去。
在被姬花青一剑击退的前一刻,灵璇子道:“是沧阆派的碎琼刀法!”
姬花青道:“对了!”
丹阳派的弟子见状忙进到场中要扶住灵璇子,可还没等他们走近,灵璇子已经自己站稳了。
灵璇子站定后道:“还是碎琼刀法的分支变式!”
姬花青倒转长剑,恭敬行礼道:“道长好眼力。”
碎琼刀法是沧阆派裂冰流的一套刀法,此刀法有个特点,那就是极易嬗变。碎琼刀法在数百年的传承过程中产生了多种变式,这些变式不是指一套刀法内招式的变化,而是整套刀法都变得与原刀法大不相同。不仅与原刀法不同,这些变式之间也大相径庭。
姬花青的泼火雨功虽然也能将一套武功近乎无限扩展,衍变出许多新招,但这些新招原本属于哪套武功是能看出来的。
泼火雨功无法将一套武功变成另一套武功。
碎琼刀法和它的这些变式乍看上去毫无关系,但它们仍有共同的特征,这些共同特征十分细小,隐藏在每一招的特定动作中。
姬花青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想起了曾经跟随穆禾习武的日子。
每一次师徒过招,姬花青都极尽变招刁钻之能事。穆禾出招也根据她的出招或拆招方式生出种种变化,或拆解姬花青攻来的招式,或出招让姬花青拆解。
拆解一招后,下次再遇到相同的招式,姬花青也有意避免用重复的方式拆招。她只觉每次和穆禾过招都能有新的感悟。
穆禾每天考核姬花青的武功直到她十五岁。十五岁那年,姬花青已经将整套泼火雨功学全,她也因此在十五岁生日那天得到了师父给她的奖赏。
方才姬花青使出的碎琼刀法,准确地说是碎琼刀法的变种之一,正是她曾练习泼火雨功时,穆禾给她喂招的其中一套刀法。
碎琼刀法的不少变式到如今已经失传了,而穆禾使的这套碎琼刀法,姬花青在江湖行走多年,从没见任何人使出过。
尽管如此,她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失传的变式之一,只是抱着赌一赌的想法,对着灵璇子使了出来。
看灵璇子的反应,姬花青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姬花青想到这,在心里轻轻念道:“师父。”
秉延。
不过灵璇子到底是武学大师,在最后一刻通过碎琼刀法以及其诸多变式不易被人发觉的共同细节,推断出了这招刀法的来源。
在拆解敌人来招这方面,灵璇子与姬花青算是棋逢对手,而姬花青最终凭借一招已经失传的刀法,再将原本的刀法化为剑法,这才打了灵璇子一个措手不及。
笑容又回到了灵璇子脸上,他道:“姑娘武功高强,贫道佩服,不知尊师是哪位高人?”
姬花青垂眼道:“……恕晚辈不能告知。”
见姬花青不愿回答,灵璇子也不以为意,呵呵笑着转身离场,方才进到场中来的丹阳派弟子紧随其后。
郎九九笑道:“好险,还以为牛鼻子要赢下一场。”他望向闻人冲,“下一场就该咱们了,闻人师兄,派谁上?”
闻人冲转头道:“双儿,如何?代表我们凌虚派上场比武。”
那身背双兵的少年褚双拱手道:“是,闻人叔叔。”
郎九九吃了一惊,道:“闻人师兄,这不妥吧?”这次凌虚派来临蓟的人中,除闻人兄妹、郎九九外,其余全是年轻一辈弟子。闻人梦受了伤,郎九九以为上场跟姬花青比武的不是闻人冲就是自己。
闻人冲道:“郎兄弟,看了这么多场,你也应该看出我们不是那姑娘的对手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双儿实战历练一番。那姑娘会各家各派武艺,让她做双儿的对手再合适不过。”除此之外,他还看出姬花青并非手辣歹毒之人,这才放心让褚双跟姬花青比武。
褚双走到大厅中央,晁金遂见凌虚派不是闻人冲亲自上场,忙道:“闻人先生,怎么……”
闻人冲知道晁金遂一心想要赢得比武,好让卫氏成功入主水南,可事实是,这一场比武就算他上结果也是一样,遂对晁金遂道:“晁先生,褚双是我凌虚派年轻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由他上场,不会有问题。”晁金遂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目光落到褚双背后的一对刀剑上,也勉强接受了闻人冲这一说法,遂不再提出异议。
姬花青见凌虚派上场的不是郎九九倒是松了一口气。就郎九九那种在敌人身周蹿来蹿去的打法,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应付,甚至想着干脆直接认输了事。她见眼前这跟雨馀凉岁数差不多的少年身后交叉背着一刀一剑,知道这少年就算在凌虚派中也是少有的刀剑双修的弟子,于是笑道:“不知小兄弟是要跟我比刀还是比剑呢?”
褚双唰的一声抽出背上长剑,右手握剑挽了个剑花,左手捏了个剑诀,道:“比剑。”
姬花青道:“好。”也拔剑出鞘,正要出招,褚双却突然开口:“慢,这位……姐姐,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这声略微生涩的“姐姐”倒是让姬花青心里一乐,她看着褚双,道:“小兄弟请说。”
褚双一抱拳,道:“在下想请姐姐像方才与灵璇道长比武那般,用各派招式与在下过招。”
晁金遂听褚双说出这话,从椅上坐直了身子,看向闻人冲。
对面天影派掌门文芝笑道:“小子以为自己能跟灵璇道兄一样呢。”但凌虚派属卫氏阵营,输了最好,所以聊氏那边的五派也没有多说,只等着看乐子。
褚双说出这话,显然也出乎闻人冲的意料,他面色微愕看向场中,道:“双儿,不可莽撞。”
褚双对闻人冲道:“闻人叔叔放心,双儿心里有数。”他复又将头转了回去,看着姬花青,“所以姐姐肯答应么?”
姬花青目光在场下闻人冲、晁金遂等人身上扫过一圈,寻思道:“到现在为止,比武已经比了有七场,两边却仍是平手,这少年显然不可与灵璇道士相提并论,我以与灵璇道士相同的方式与这少年比武,九派全部比武完后,双方若还是未分出胜负,卫氏那边的门派说不定会质疑比武的公平,要求重新比过,到那时我还轻易脱不了身。可若不答应这少年,显得我是看场下那群人的眼色行事,且对这少年也不尊重。”
姬花青沉吟一阵,对褚双道:“小兄弟,这样吧,我用五路剑法跟你比试,你意下如何?”方才她跟灵璇子比武时,九派武功都有涉及,且每一派不止用了一套该派武功,现在跟褚双过招,她只用五路剑法,也算是大大降低了难度,一会若晁金遂之流提出质疑,她就拿这个来堵他的嘴。
褚双道:“这五路剑法分属五个不同门派吗?”
姬花青道:“是。”跟褚双比武,姬花青也不用那些由刀法转化的剑法了。而为了平衡难度,她也决定不用泼火雨功。
就以原版的剑法与褚双过招。
褚双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五路剑法就五路剑法,只要能让姬花青用其他门派的武功跟他过招就好,他也不太过贪心。
姬花青将凌虚派冻泉剑法,殊华派衔燕剑法,丹阳派开阳剑法,碧逍派芙蕖剑,仙霞派兰芷剑法五路剑法|轮番使出,霎时间场上剑气纵横,圈转如轮。
褚双身法灵动,蹿高伏低,上下左右,游走任意,步法方位变化多端,以他的年龄能有这般了得的轻功,在场之人也不由得大为叹服。
然而褚双却发觉无论自己闪向何处,眼前都是白光一闪,一股凌厉的剑气便随之追到,只得不停招格。
褚双往往刚适应一路剑法的节奏,正准备出招反击时,姬花青下一招便换了另一种剑法,让他适才酝酿的应对招式全部落空,又要继续被迫格挡。且姬花青招式转换流畅,前一种剑法与后一种剑法之间的转换毫无阻滞,众人往往只听到当当当当几声兵刃相接的脆响,姬花青便已陡然换了一路剑法来使,且几声促响之间间隔极短,犹如一声。
斗了数百招后,褚双察觉到姬花青剑法转换得越来越没有规律,这路剑法使几招,那路剑法使几招,这路剑法使十六七招,那路剑法使数十上百招,或干脆将一路剑法全部使完,中间又夹一两招其他剑法。
如此随手拈来,任意为之,竟将有限的几路剑法使出了花来。且她出招行云流水,节奏越来越快,如瀑布飞流直下,源源不断倾泻而出,似是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所以尽管只用五路剑法,剑招不免重复,但次次都让褚双措手不及。
雨馀凉看得瞠目结舌,心想与姬花青同行这么久,她却仍有这许多惊人艺业没有给自己看到。而在这座大厅之外,盟主府邸前院的一处楼阁上站着几道人影,他们通过大厅房顶的方形开口也正看着下方的比武。
其中一人四十多岁,留着一撮山羊胡须,正是玄同教主康忱守。而站在康忱守旁边的那人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若姬花青和雨馀凉见了这少年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
不是此前在鸿州见过的宋子期又是谁?
他不是该跟鸿羽镖局的人在一块么?怎么又会跟魔教教主站在一起?
在康忱守和宋子期前面,还站着一个劲装结束,头戴斗笠,脸上带着铁面具的人。
宋子期对那戴面具的人道:“师兄,之前我在鸿州遇到的就是她。”
康忱守在一旁暗想,自己身前这戴着面具的男人在九派刚爆发争论时就已经来到这里,本来说看一会就走,结果在这里待到现在。
天都黑好久了。
而且此时这般闷热,又见天边不时有闪电几闪,一会很可能要下雨。
似乎有某种神奇的感应一般,康忱守正这么想着,那戴面具的人就道:“走罢,回水西。”
康忱守道:“是。”他想了想,还是道:“呼延酬……教主就这样答应他么?”
戴面具之人道:“他这些年来为我教做了很多事,且一直没有二心,他既想走,就让他走吧。”
康忱守道:“可他知道的实在有些多。”
戴面具之人道:“以呼延酬的性子,他不会说。”他顿了顿,“而就算有人以别的东西要挟他让他说,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无所谓了。”
康忱守道:“那之后……”
戴面具之人道:“我已明确告知他,既选择脱离我教,那么他今后陷入危难,我教也不会施以援手。我教跟他,从此再无干系。”
康忱守道:“是。”
戴面具之人一边转身一边道:“教里其他人呢?”
“已经坐上回水西的船了。”康忱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