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姬花青也多少猜出李愈为何这么惊讶,估计他上一次见朱显坪的时候,后者还能站着。
陶韬道:“这位朱显坪朱先生,原先是白氏的幕僚,白家主做的那些事,朱先生都一清二楚。朱先生,就请你说说之前在白府时,你的所见所闻吧。”
朱显坪神情冷肃,一张脸呈现出铁青色,他一开口,就像是枯树皮成了精一般,脸上的肌肉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来回运动,只听他道:“之前在白府时,我亲眼见到我们的这位白氏家主写信给寇传维,他说他愿迎寇传维来临蓟为武林盟主,并许诺赠予寇传维金银、乌沛宝剑、以及白氏家传妙药金玉霜。”
姬花青对数年前朱显坪的样子还有印象,那个时候他用父亲的威压强逼朱镜离离开呼延酬。现在的朱显坪跟那时大不一样,如果说那时的他是一团爆燃的烈火,那么现在的朱显坪则是一块散发着寒气的坚冰,而不管是哪种状态,他都是个让人十分不舒服的人。
朱显坪的这番话顿时提升了陶韬对于白玄逸指控的可信度,因为他说出了细节。比如是乌沛宝剑而不是模糊的神兵利器,又比如是金玉霜而不是笼统的灵丹妙药。
穹隆老人哼了一声,道:“既是幕僚,为何要站在这当众揭发主人的私隐?”不管站在水南李氏的立场,白玄逸的所作所为是背叛还是什么,但朱显坪本是白玄逸的人,在穹隆老人看来,亲信之人背后捅刀子最是阴毒,最是防不胜防,对于朱显坪这种行为,穹隆老人很是看不上眼。
郎九九道:“穹隆老儿,这话倒是说得合我的意,咱们俩也算是意见一致一次啦。”
郎九九对穹隆老人表示赞许,穹隆老人却又哼了一声,将头偏到一边,很明显不想理郎九九。
陶韬道:“白氏是他的主,盟主更是他的主。朱先生这么做,舍小主而奉大主,正是大忠大义之举。”他说这话时,表现得十分凛然。
郎九九道:“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陶韬道:“大人请问。”
郎九九指着朱显坪,道:“他是一直这样还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
陶韬道:“……不知大人指什么?”
郎九九的手指往下移了些:“腿。”
陶韬道:“朱先生的双腿正是被白家主所废。”
郎九九道:“哦,那就不奇怪了。”
朱显坪此刻与陶韬合谋一气加难于白玄逸,名为大义,实为私怨。在场阅历稍多一些的人都不相信陶韬那套朱显坪和白玄逸翻脸是因为忠于武林盟主李愈那套说辞,郎九九这么说,已经是在暗讽了。
李愈此时心绪很乱,他本来还想接着问陶韬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忘了,还是郎九九替李愈说出了后面的疑问,只听郎九九道:“你方才说白氏家主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可他貌似只说了一件?”
陶韬笑道:“是极,这位大人说得是极,方才是只说了一件。”他又对朱显坪道:“朱先生,白氏家主除了暗中勾连瑚庄,你还看到、听到了什么?”
朱显坪道:“我们家主还与城外的水匪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白氏的财物,以及他从其他地方搜刮来的财物,平时全都放在那水匪寨子中。”
武林世家家主和杀人越货的匪徒勾结,听上去确实恶劣。
李愈道:“我听说那寨子前几天已经被破了。”
陶韬道:“是。”
李愈道:“只是不知何人所为。”
陶韬道:“属下也不知。”
李愈道:“匪寨既已被破,寇传维也已经死了,关于白家主的事就这样吧。陶先生今晚前来若只为这事,现在便可以退下了。”
陶韬没有答话,也并不退下,仍旧站在大厅中央。
李愈疑惑地看向陶韬,道:“还有事吗?”
陶韬道:“属下恳请盟主对白玄逸施以惩处。”
李愈突然烦躁起来,道:“你要我怎么惩处呢?”陶白两家明争暗斗,从李愈父亲、老盟主还在时,李愈就已经看得够了,更别说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水南这个武林盟主之位可能明天就不是他的了,他在这装模作样行使盟主权力惩治下属有什么意义?看起来不可笑吗?
陶韬道:“盟主不想惩处白玄逸,只因在盟主眼中他犯下的这些事尚不算大,且都没能成功。但属下接下来要汇报的这件事、白氏犯下的罪行,关系到整个水南,还有水西武林的安危。”
李愈本来侧身对着陶韬,听陶韬说完这句话后,惊疑地将头转向后者。而周围的水西九派诸人听到“水西武林安危”六字从一个水南人士口中说出,也都感到惊异,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准备聆听陶韬接下来的话。
“白氏暗通水西魔教。”
陶韬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震动,尤其是水西九派诸人,看上去比水南的人还要惊骇。玄同教虽是武林公敌,但教众主要活动范围还是在水西,因此比起水南人士,水西武林中人对玄同教徒的残忍、邪性体会更深,诸多恩恩怨怨也是发生在他们与玄同教徒之间。
穹隆老人突然怒吼道:“什么???!!!”如同天边响起一声炸雷。
无怪穹隆老人如此暴怒。在场水西之人,上了一点年纪的都知道,穹隆老人的一位跟他关系很好的师叔,还有他早年的一个爱徒,皆是死在玄同教徒手上,所以这位雪山派掌门跟玄同教有不共戴天之仇。
雨馀凉听闻陶韬之言也是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姬花青,要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姬花青双眼略微睁大看着陶韬所在的位置,好几个念头在她脑中来回切换。
玄同教有与白氏合作过么?不说合作了,二者之间有仇怨才是真的。曾经欲挑起玄同教和聊卫两家矛盾的白濛便出身白氏,而白濛最终也是死在她和呼延酬之手。
难道说在她离开玄同教后,玄同教与白氏有过相交往来?但她之前与玄同教诸人接触,包括和呼延酬去探水匪营寨时,连一丝相关迹象也没发现,所以这一点也不好说。
还有一种情况,姬花青想起之前在鸿羽镖局押镖的时候,遇上的三乌寨劫匪便谎称与玄同教联手,那么陶韬会有可能在说谎么?他又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言?
姬花青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准备看陶韬接下来怎么说。
李愈看着陶韬,过了良久才开口道:“陶先生,若没有证据,这些话不能轻易说。”
陶韬道:“证据么,属下却是有的。”他说着,左手朝着朱显坪的方向一摊,道:“身为白氏幕僚的朱显坪朱先生,膝下有一女儿,而这位朱小姐的夫婿,便是玄同教的左使者!”
姬花青身子一颤,眼睛死死盯着大厅中央,目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