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站在暗处,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若不是情蛊出自他之手,倒会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位弱小无害的老头。
只见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缓缓踱步到三人的身旁,轻笑道:“顾大人,救命之恩也不是你这个还法吧。依老朽看,郡主既然救了你一命,你就该以身相许,那才像话嘛。”
宋妤竹脸一黑,无语凝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你别让他吃下,快抢过来。”她急忙补充道。
老者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手长在他身上,我又能怎么办呢?”
话是这样说,他却也抬起手,假意要拦下顾立,腕间袖袍不小心落下,露出了大半赤裸的肤色。
似是无意之间,老者手臂上的刺青赫然显露了出来。
此时圆月藏入了云间,倾泄不出一点点月光,众多火把又离之甚远,很难看清周围事物。
但顾立眼神尖,不仅瞧见了刺青,甚至辨认出上面的每一处细节。
他怔愣了片刻,眼神如被火光狠狠烧灼了一番,烫得整个人开始忍不住发颤,目光染上了一片血色……
那是元家军高阶将领该有的刺青图腾。
也是元父的亲信之人才有之物。
当年晏城一仗,元大将军率领嫡系部队守住城池,然敌不寡众,迟迟等不来救援,城内弹尽粮绝,弓矢全无。
除他一人苟活,晏城内再无生还者,一夜之间便成就燕云十六州赫赫有名的鬼城之地。
他却认不出眼前白发苍苍的老者是何人。
顾立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对方却恍若未闻,用只有两人听见的音量道:“你想死,想解脱,哪有那么好的事。”
顾立眸色一沉。
在这纷争不断的世间,死亡对常人来说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于顾立却不同,这十七年来,许许多多次他直面死神,拥抱死神,却总是活了下来。
顾立该死,却总是活了。
——他是如此认为。
顾立捏住手中的丹药,毫不迟疑地食下,动作迅速得旁人都反应不过来。
宋妤竹原本心里憋着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如今甚好,直接沉下底去了!
她盯向顾立,想暴揍他一顿的心如何也控制不住了。
顾立突然手抚头部,身形立不稳,左右晃动了几下。
他脸色苍白,连红润的唇色都变得发白。
宋妤竹下意识扶住他,迫切问道:“你怎么了?”
顾立阖上眼,推开她的搀扶,不愿与她有过多的牵扯。
老者见状,在一旁解释道:“子蛊入人体,会肆意占领地盘,发挥它的作用。若此时没有母蛊之人安抚,少不了子蛊之人会暴体而亡,七窍流血……”
“什么?”宋妤竹瞪大了双眼,心里恨自己是块木头,居然让顾立这样不明不白食下子蛊。
“母蛊之人?对,母蛊在哪里。”宋妤竹焦急喊道,“你倒是快点拿出来啊!!”
老者没说,眼睛却挪到宋衍之身上,意有所指。
“母蛊在我这。”宋衍之脸上神情复杂,他始终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顾立真能为了竹竹做到这个地步。
这个世界没有人会比他更爱竹竹。
他心道。
哪怕竹竹是姑母唯一的孩子,最亲近的人。
但在她的心里,竹竹是永远比不过相依为命的亲哥哥。
宋衍之身为局外人,更能看透她们的关系。
可如今,有人亲手打破了他的幻想,不惜性命救下宋妤竹。
宋衍之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类似的檀木盒子,是母蛊丹药。
毁了丹药,顾立死了,竹竹就不会被抢走了。
他心道。
宋妤竹见到母蛊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顾立有救了!
她以为宋衍之早已食下母蛊,若真如此那顾立真无药可救了。
“给我。”宋妤竹也不傻,冷静同他谈判道:“陆家庄从今往后任你驱使。只要你把东西给我!”
宋衍之不为所动。
“你对我用情蛊,不就是想要陆家庄为你效劳吗?!”
“竹竹。你为何就不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呢。”宋衍之眼里闪过忧伤之色,似是被她的话伤到了。
“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谁比我更亲近你了。我一直坚信,你会是我的妻子。”
“可偏偏顾立出现了,他才来三年,你就变心了。先是不顾安危到战场救下他,后更是处处为他说好话。”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喜他,可你所做所说的全是为了他!”
“你把我置于何地,我明明才是最先来的那个人!!”
所谓天降抵不过竹马,就是如此吗?
宋衍之无声落下泪,他心知如今他在竹竹心里已是不堪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