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照片背面都写了字,睡觉那张是“20160308,打瞌睡”,合照是“20151015,宇潇生日”。
其他也都是一些乍看不起眼的零碎物件,但对当时的英见画来说,它们是能与暗恋之人更靠近些的宝物。
“有想起什么吗?”时宇潇突然问。
他一言不发很久了,表情已然从最开始的震惊,纠结,转为现在的麻木。
英见画如实告知触到每一件东西时的心情和想法,而时宇潇就这么眼神放空地默默听着。
“说完了,就这些。”
闻言,时宇潇思考片刻,拿起最后一本日记本,直接翻到尾页。
英见画把手搭在他的膝头,手指不由得握紧了些。
读着读着,时宇潇终是克制不住,泪水溢满眼眶,两行热泪簌簌滚落。
他宽阔的肩膀脱力般垂下,手中的日记本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笃”。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英见画轻轻把日记本放到一边,再将时宇潇拥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谁都知道,时宇潇其实没犯任何错,但所有人都能理解这声道歉。
对不起,没有及时察觉你的心意。
对不起,没有及时回应你。
对不起,让你就这么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那个年少卓群,立志要在学界混出名堂的数学天才,16岁时对人一见倾心,从此心底有了最甜蜜的烦恼。
他不敢提,一分一毫都不敢表露,生怕说出口连朋友都没法做,只笨拙地以朋友身份继续呆在对方身边。
然而那人是个比他还要楞的,居然稀里糊涂答应了别人的追求。
一向被众星捧月的他茫然了,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怎么那么傻……我还怪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英见画手掌在时宇潇背上缓慢地拍,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安慰肯定不足以抚平时宇潇此刻心中的懊悔和遗憾。
他的余光瞥到地上的日记本,时宇潇刚才看哭了的尾页写道:
“第六本已经写完了,我们大三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想,我是时候向你表明心意,到时候不管你是讨厌我,嫌弃我,恶心我,骂我,你怎么对我,我都认。”
“不过说来也巧,你来揍我,还在我衣服胸口的位置画了颗爱心,哈哈,虽然是用你的血画的。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并不讨厌我呢?”
“18岁啦,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不管结果如何,‘不遗憾’,就是我送给自己的成年礼物。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
这是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而旁边的空白封底上,18岁少年用大大的字体写下了六本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时宇潇,我喜欢你!”
这两面都被时宇潇的泪水浸湿,小部分字迹晕开,模糊了边缘。
英见画想到,其实这些日记本里的许多纸页上,都有这样干透的泪痕,一点一点,皱皱巴巴,如同少年书写秘密时,那颗被柠檬汁泡过一样酸涩而委屈的心。
他虽然没有落泪,但心里早就下起大雨,为这副身体的前主人。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正是车祸前一天。
他明明……都要向自己深深喜欢两年的意中人告白,不让遗憾跟着18岁的自己。
可是第二天,校门口那一撞,从此带给他的意中人,一生难以磨灭的遗憾。
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直到衣襟被时宇潇的泪水打湿,英见画突然注意到保险箱里还有什么。
他拍拍时宇潇的背,示意他把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台小型相机。
这是平价的普通款式,不过放在保险箱里,那必然与时宇潇有关联。
时宇潇试着按下开机键,没想到屏幕上居然亮起LOGO。
“这么多年了,还有电啊。”
他惊讶地喃喃道,然后吸了吸鼻子,开始翻看里面的文件。
全部都是当年被偷拍的自己,在操场陪伴新生军训,给其他社团拍照,打篮球,或者就这么走在路上,等等等等。
“等一下,往前翻!”
一个日期吸引了英见画的注意,时宇潇果断按下倒回键,看到那段他打篮球的视频右下方,赫然标注着日期:
2016/05/10.
“孟德盛污蔑你这一天在犯罪现场,宇潇,这是你的不在场证明!”
他们带上相机来到警察局,将视频提交给警方,为时宇潇洗脱孟德盛往他身上泼的脏水。
“时先生,其实您本来也没有重大嫌疑,不过有这个证据,确实要好很多。请问这是您从什么渠道得来的呢?”
“我是他男朋友,当年暗恋他,偷拍的这个,今天才想起来还有这一出,就找出来了。”
英见画向警察大方解释,即使边上还有其他人,也丝毫不避讳。
年轻警官因为办案,跟他们已经打过好几回交道,对此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点点头表示已知晓。
“警官,请问孟德盛还没找到吗?那余东东……”
“目前还没有,时先生,麻烦您再想想,孟德盛还有没有其他有可能藏身的地点,或者如今被通缉情况下有可能去找的人。”
时宇潇拧着眉头摇摇头,“很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些。”
两人离开警局,天已黑透,回头望向一排亮起灯的办公室,均心生敬佩。
“这样的大案要案,警察想破案的心情一定不亚于咱们。”英见画说。
闻言,时宇潇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拉起英见画的手,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英见画知道,他现在心情不仅低落,还相当复杂,于是什么也没说,静静跟在他身侧。
另一侧,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车朝着同一方向,有秩序地向前行进,多少故事正在发生,多少情节戛然而止。
“画画。”
时宇潇捏了捏英见画的手,将他从思绪当中唤了出来。
“嗯?”
“甘南镇,我指的是,当年那个地方,你印象还有多少?”
“印象?”英见画不解,他皱着眉头思考片刻,答:“孟文涛开车载我去的路上,一直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荒山,野田,没有什么特别的。”
时宇潇身体朝向他,把他两只手都拉住,目光深沉地凝视着他的眼睛,说:
“甘南镇那栋别墅,要是我们自己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