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优秀,怎么还怕别人瞧不起呢?”
孟文涛当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撕开包装纸,把面包塞进他嘴里。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蒋宏进咬了一口,香甜的口感在嘴里绽放,浓浓的奶香上头,他几乎要沉醉在和孟文涛之间的友谊里。
假的……原来都是假的……
他以为只要和别人解释清楚,他们就不会再误解他和孟文涛之间的纯洁友谊。
他知道孟文涛不喜欢别人看到两人在相处,他也是真的真的不想攀附他,所以哪怕以后孟文涛为了避嫌,再也不搭理他,也没关系,他只是不想让他再被人误解。
他不想让自己的朋友,被恶意的谣言中伤。
可是,原来不是朋友啊……连同学,人家都不稀罕和你当。
蒋宏进,听到了吗,人家喊你……
臭要饭的。
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站起身,冲向教室外。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声音叫住他,“宏进!你去哪里!”
长这么大,蒋宏进第一次任性,他不管不顾地往楼下跑,一路跑到操场的另一头。
在男生里,他跑步很慢,所以他没指望王伟民追不上他。其实跑到一半他就后悔了,怎么能做出不搭理人家这种不礼貌的事。
可他实在太难堪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或者说,从他这么一个孤儿进入这所名校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难堪的。
“你小子,今天怎么跑这么快,累死我了。”
王伟民手撑膝盖喘了会儿,佯装生气质问他,“不拿我当朋友是不?”
一听到“朋友”这两个字,蒋宏进又委屈地瘪嘴落泪。
“你别理他,咱跟他不是一路人。”
蒋宏进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你倒是胆子大,敢去小树林,不过那边确实清净。给同学补课咋了,大家都是男的,又是跟女生单独相处。那些人真是有病,一件好事被他们传得那么龌龊。”
王伟民一开骂就停不下来了,从传谣的人骂到孟文涛,指责他不应该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反咬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同学。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别找你补课呗,班里他和我们几个数学成绩提升最快,还不归功于你的功劳?哦,拿到分数就翻脸不认人,还要跟你划清界限,这都算了好吧,还说那么难听的话,这人人品有问题!”
“你们本来就聪明,我只是辅助,要全部归功于你们自己。”蒋宏进赶紧摆手否认。
“嗐!反正你有功劳!宏进,今天这件事情,你别放心上,咱可都是要好好考大学的,不跟那些人一般计较。孟文涛那样说你,他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他跟很多校外人员经常混在一起……哎呀,反正不关我们的事,以后不理他了!”
王伟民搭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回走。蒋宏进心想,原来伟民才是真正的好人,没有分别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听说他家里,可比孟文涛家还要厉害。只是伟民一直都很低调,整天对谁都乐呵呵的,从不仗势欺人,有时还会出手仗义相助被欺负的同学。欺负人的那些因为知道他背景硬,不敢惹他,多少会给他几分面子。
果然人品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好的人格底色,再优秀的外部条件都会黯然失色,甚至反倒显得愈发丑陋。
“你……知道他说我什么了……”
王伟民愣了愣,然后一掌拍在蒋宏进后背。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照他那么说,我们都是要饭的,要知识的饭!哈哈哈哈哈!”
听到他大笑,蒋宏进终于不难过了,跟着他一起乐。
“诶,你刚才跑挺快嘛,我们比一比,看谁先跑到教学楼!”
“嗯!”
“那我喊321噢!3,2——我先跑啦!”
蒋宏进跟在后面喊:“伟民你怎么耍赖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喊了你一路都不搭理我!现在当然换你来追我呗!”
蒋宏进心里很不好意思,但他完全没有在孟文涛面前那种时时刻刻都要绷紧神经、看他脸色的感觉。
和王伟民这几个一起学习的朋友相处,他向来是轻松的,虽然偶尔也会为一道数学题争得面红耳赤,但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开心地跟在王伟民后头跑进教学楼,两人打打闹闹上了楼。而顶层最里面那扇窗户前站着的一个人,将两人所有互动全部收进眼底。
孟文涛取下眼镜折叠好,捏在手里。突然,他自嘲似的一笑,手中的眼镜应声发出破碎的声音。
“老,老大,你的手!”
孟文涛却丝毫不在意他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手掌心,鲜血从指缝渗出,他咬紧后槽牙,露出一个愤怒到扭曲的笑容。
你不许……不许对别人笑……
随着因为传谣被报复的男同学很快转学,那天发生的事情,就这样在大家的心照不宣中过去。
蒋宏进后来听说,那个男生家境一般,实在惹不起孟文涛,不用想也知道这学校以后肯定呆不下去,所以才干脆跑为上策。
当然这个一般指的是和孟文涛王伟民这样的学生比,跟普通人比起来,还是要好很多。
而因为指使揍人的是孟文涛,老师也不敢掺和,只把动手的几个叫到办公室象征性地说几句,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是啊,翻篇了。
在蒋宏进这里,也翻篇了。
从那以后,他和孟文涛又回到最最开始的相处模式——那就是没有相处。
擦肩而过也不会有眼神交流,言语上更是不可能。有那么几次,孟文涛从家里拎来几大袋零食,使唤他的小弟们一位一位同学分下去,每个人都有,唯独跳过蒋宏进。
次数多了,有一天王伟民放学后特意跟着蒋宏进多走了段路。
“孟文涛肯定不会再主动跟你牵扯,他那些小弟有没有私底下为难过你?”
“没有的。”蒋宏进认真地回答道。
“真没有?不许骗我啊。”
“真的,没有,我发誓!”
见蒋宏进确实没骗人,王伟民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行!你是不知道,他那些小弟,呸,就是狗腿子!都不需要主子发话,他们自己就会去主动咬人!”
蒋宏进无奈地笑笑,不过心里确实产生了疑问:
就算自己和伟民关系好,按照那几个小弟的尿性,不会轻易放过他,给小鞋穿穿是免不了的。
但事实就是,确实一个都没有招惹过他,一次都没有。
哎,算了,想他们怎么想的,有什么用?就让他们跟孟文涛一样,继续把他当空气吧,这样就是最好的了。
伟民说得对,大家不是一路人。蒋宏进在心里认可地想。
时光飞逝,他们进入高三,争分夺秒地为考大学做准备。蒋宏进把所有时间花在学习上,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他必须百分之两百地认真对待,他必须全力以赴。
志愿他是和补课小组的几个同学一起填的,他和王伟民都填了盛城大学,分别是数学系和工程系,最终两人顺利被录取。
录取结果尘埃落定后,班级里组织了一次聚餐,很多男生都喝了酒。孟文涛一个人喝趴一大半,蒋宏进听到有人夸他:“不愧是初中就开始喝酒的猛人,牛!”
那么小就开始喝酒……对身体不好吧。
蒋宏进一边照顾着醉倒在地的男同学,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孟文涛。
他那张帅气的脸上满是醉色,红得像关公。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其中透出犀利的精光,和他清醒时漠然的眼神很不一样。
那种亢奋中带着凶光的眼神,蒋宏进不敢再看第二眼。他又想起在小树林里见过的那副假人面具,当时同样令他立刻就挪开视线。
哎,罢了……罢了……
希望孟文涛没有看到自己刚才在看他,否则,他一定又会心生厌烦,会生气的吧。
蒋宏进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在小树林见到孟文涛,他正拿一棵树撒气,当时他说的是:
“平时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假惺惺地,装什么装!带着你们的女儿滚啊!”
再联想到后来他说,他爸妈也早就死了,可据蒋宏进所知,孟文涛的父母可是盛城当地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看样子,他和父母的关系并没有他的个人素质那么优秀……
所以他长期喝酒,也是这个原因吗?
蒋宏进突然有些心疼——孟文涛的性格那样反复无常,还那么担心别人瞧不起,大概正与此有关吧。
这场散伙饭是在盛城最知名的一家酒店里,最豪华的一间大厅举办的,所有费用均由孟文涛一人承担。
酒席结束,蒋宏进帮着把醉倒的同学们一一抬上他们各家司机的车,转身去取自己的背包时,却发现原先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他问遍了服务员,都说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包。于是,蒋宏进急急忙忙跑回酒店大堂,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发现拿错,丢在大堂或者门口之类的地方。
正当他跑到门口,一辆豪华小轿车朝他摁了摁喇叭。
见他一动不动,那辆车开过来,车窗摇下,露出孟文涛那张精致得极具攻击力的脸。
“是不是在找一个包?”
“对!”
蒋宏进连连点头,心想还好有人捡到了。
孟文涛却毫无缘由地报出一串地址,还让蒋宏进复述一遍。虽然不知道他是何用意,蒋宏进还是照做。
“记住了吗?”
“嗯?”
“我问你话呢,记牢了吗?”
“记,记牢了。”
“明天下午两点,自己来拿。”
他话音刚落,车窗又升上去,把孟文涛的脸全部隐在玻璃后面。
“嗯?……文,文涛,你现在就还给我吧,文涛!文涛!”
车上的人根本不顾他的呼喊,汽车很快开上大路,饶是蒋宏进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追上。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公交站,问遍了路人,公交转公交再转公交,光等车的时间就累计超过两小时,这才在下午两点之前一刻钟赶到孟文涛告诉他的地址。
这是一间别墅,蒋宏进只在报纸上看过,说是很有钱的富人才买得起的资产,一般有钱还够不上。
有去过孟文涛家的同学说,他家房子特别大,特别豪华,而且离学校很近,走路也不远,只是人家习惯了司机接送。
这儿离学校很远,也就是说,这里只是他家的第二套房子,至于在其他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套如这般气派的豪宅。
但这些对蒋宏进一丁点吸引力都没有,也许有人偏因着这些财富、外物去接近一个人,可他不愿意。
他还是更喜欢和王伟民打交道,虽然他心里也很清楚,其实他们说到底不是一个阶层,伟民对他好,是因为伟民本来就很好,本来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而碰巧他俩又很投缘。
不过以后他们会进入同一所大学学习,虽然不是一个系,好歹也还是有打交道的机会的。当然就算伟民找到了新朋友,和他渐渐疏远,那也没有关系,蒋宏进觉得,只要他自己不忘记过去那些一起拼搏努力的日子就好,而且等进了大学,他也会交到新朋友的。
啊,大学!毕业之后,自己会被分配去哪家单位呢?其实蒋宏进还想继续读研,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再挑战读博。
他实在是热爱研究数学,如果能一直埋头搞科研该有多好,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要是毕业后能进到某所大学,一边当大学老师,向无数学生传授知识,一边又可以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方向,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
他就这么站在孟文涛家门口发了很久的呆,直到自己反应过来,他其实有点害怕敲门。
他害怕面对孟文涛。
不过,他拿了包,肯定就回去了,孟文涛那么讨厌他,必然不会留他下来吃饭,也许连多说两句话都不愿意。
敲门吧,拿了包,就走了,孟文涛上的是盛城本地的另一所名校,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两人的人生,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出现在蒋宏进的胸腔里,他以为自己是过于紧张的缘故,于是拍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接着一鼓作气按响门铃。
奇怪的是,里面始终没有动静。一次响后按了第二次,他怕接着按会不礼貌,特意多等了一分钟,再按响的第三次。
“奇怪,明明就是这个地址没错啊……”
蒋宏进再一次抬头确认了别墅大门右侧的铭牌,确定地址就是这里。
正当他几乎快要放弃,想着“无非就是一个包罢了,一张手帕,一个保温杯而已,不然就当丢了吧”的时候,门开了。
他没敢抬头看那个高大的身躯,他们这个年纪总是长得很快,高三毕业,孟文涛的体型已经从曾经的少年成长为成年男人了。
而蒋宏进还是瘦瘦小小的,他感觉走在他身前的孟文涛就像一座随时有可能压下来的山。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等走到客厅,被眼前玻璃渣子满地的混乱场景震撼时,他才得知缘由。
这一整面墙的玻璃酒柜……都是他砸的吗……
想到孟文涛说过的与父母相关的那些糟糕的话,蒋宏进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但他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多嘴,他觉得孟文涛现在气归气,心里一定是伤心的,他不能随便在一个如此伤心的人面前自以为是地说话,即使是好心。
“东,东西,放在那儿?我自己去拿……”
纠结半天,他决定还是把东西拿了要紧。
孟文涛没回答,始终背对着他。蒋宏进看不见他的表情,思来想去,觉得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wén tāo,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那人还是不搭理他。
气氛过于压抑,蒋宏进突然非常想要逃离,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按门铃,早知道在门口没人开门那会儿,他就应该直接转身走人。
好吧,最后再问一句吧。如果孟文涛再不理他,那他就真的直接走掉。
“我,我拿了东西,就得赶紧走,回去的公交车,不好等……”
孟文涛抬手指了个方向。
蒋宏进顺着投去视线,是几阶向下的台阶,这里是一层,那就是……
地下室?
他居然已经这样嫌弃自己,嫌弃到把自己的背包丢进地下室……
也是,那个包是他在垃圾桶边捡的,只是破了个洞而已,他缝缝补补,就从初二到高三,用了四年多。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简直连破烂都不如。
蒋宏进深深叹了口气,抬脚往地下室方向走去。
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以后……
就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小树林,微风,树荫,粗糙的树干。
习题册,用来改错的红笔,外国进口巧克力,还有甜甜的小面包。
这些回忆还有当时的感受一股脑冲上蒋宏进的脑海,冲得他鼻子发酸,眼眶也有些不舒服。
他咬咬牙,转过身,“wén tāo,我去给你拿条毛巾吧。以后,你少喝点酒,好好照顾自己,啊。”
他脸色很差,给他擦把脸,就当是谢谢他过去那短暂时间里的照顾。
孟文涛很少笑,可至少,他确确实实在他面前绽放过一个浅笑,即使只有短短一瞬。
就这样吧,希望你今后一切都好。
蒋宏进沉浸在这样的感慨里,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里掺杂着急切与满满的恶意。
当他被那座终于压下来的大山压倒在地时,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撼动不了他。
他几乎是自贬似的求饶,拼了命地求孟文涛放过自己,可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他的理解和承受范围,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在来这儿的路上,现在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人死后仍在活跃的大脑皮层给他造的梦。
噩梦。
最为可怖的噩梦。
可能真的是梦吧,他的身体被生生撕成两半,痛到声嘶力竭,再到嗓音沙哑,痛到一边被折磨一边干呕,痛到开始出现幻觉,眼前好长一段时间只有白光一片,痛到他不知自己到底在生死边缘的哪一边,他都没有昏厥过去。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清醒地承受着,同时还有恐惧在将他的痛苦放大。到了后面,蒋宏进脑子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结束之后,他终是哭出声来,泪流满面地质问孟文涛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对方的回应,却是将他拖入地下室,那个彻彻底底的,永远也无法逃离的深渊……
从那天开始,直到生命的最后,蒋宏进也从未逃离过孟文涛的地下室。
也许他中间得到过短暂的喘息,但那不过是猎物在杀手手下,偶然得到的施舍,最终,他的生命还是葬送在一间小小的,很难见到天日的地下室里。
被折磨的那几年,一开始,蒋宏进每一次都很难接受,到后来就麻木了。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心理上早就出了问题,每一次被伤害,都会自动进入解离。
他任由意识漫无目的地飘散,想起体育课和王伟民一起坐在操场边树荫下,伟民悄悄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女孩子。
那是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女孩,每次看到她,蒋宏进都会想起汤圆。
他唯一一次吃汤圆还是学习小组的同学用保温桶装来的,特别特别甜,所以,他当时想,伟民喜欢上了一个特别甜的女孩。
“宏进,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蒋宏进想了半天,摇摇头。
“嗨呀,我就知道多余问你这个。”王伟民搓了搓他的头发,“你这么愣,哪会想那些!”
操场上有几个田径队的男生在训练,天气太热,他们脱去上衣,露出小麦色健美的皮肤,和块状结实的肌肉。
蒋宏进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喉结上下滚动,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
夜里,他做梦了。
他梦到自己在跑道上奔跑,路过田径队时,更加清晰地见到他们的健康的肤色和好身材。
心跳如擂鼓,蒋宏进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只想靠上去,贴上那皮肤,去感受紧实有力的精壮身体。
从未见过的浪潮将他彻底吞没,惊慌失措中,溺水的蒋宏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颤抖着拼命让脸露出水面。
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成功了,重获氧气,他从睡梦中醒来。
头发和后背全部湿透,好像真的刚从水里捞出来,蒋宏进呆坐了很久,意识到他已经回到真实世界,刚才那是梦。
他连夜把裤子洗了,晾晒的时候,脸红得像被火燎过,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从那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和其他男生不一样——学习小组的男同学都有了自己心仪的女孩,除了他,他们口中的“愣子”。
有一次他去上厕所,听到两个男生在讨论,说外头公共厕所里,有些男的会在里边跟别的男的做龌龊事。
“是那种娘炮儿吧,瘦瘦小小的,说话跟女人一样那种?”
“大部分是这样,也有很爷们儿的。哎呀真恶心呐!放着好好的女人不……非要去弄男的。别的不说,这可是流氓罪!”
流氓……罪……
那两人还没从各自的隔间出来,蒋宏进落荒而逃。
所以,当他已经在地下室被关一段时间以后,他终于想明白。
自己如今受的,是犯了流氓罪的惩罚。
惩罚。
男人喜欢上男人是不对的,他遭报应了,报应就是让另一个男人,以男人之间会发生的最下作的方式——苟合,来侮辱折磨他。
受着吧,受着吧,蒋宏进心想,他的确犯了罪,理应受着。
而且,入学报道时间早过了,他永远失去了进入盛城大学数学系学习的机会。他努力那么久,苦读那么久,就为了这个机会。他甚至没有想过改变命运之类的事情,他可以不要名利,只想余生都与热爱的知识为伴。
不可能了。
他把头磕得头破血流,求孟文涛让他去报到。他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在入学之后,只要孟文涛有需要,自己可以无条件继续和他“见面”。
孟文涛没有回答同意或者不同意,只加重了折磨的力度。
蒋宏进想,就因为他是同性恋,就因为他梦到过男人从而梦遗,就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命运就要安排他经受这些吗?
那就承受吧,也许有一天,他再也受不了,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也是一种解脱。至少把罪赎完,不会带到下辈子去。
更加偶尔,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孟文涛对他好过、令他误以为那是友谊的画面。每当这种时候,蒋宏进就会给自己催眠:忘了吧……忘了吧……都是假的……
终于有一天,被折磨了整整一夜,奄奄一息地躺在地板上的他,被铁门外面爆发般的吵闹声给吵醒。
他想起身求救,但实在连手指头都无法一动。不过很快,锁被从外面打开,一对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女冲了进来。
*
“咱俩是不是太没有仪式感了点儿……”
时宇潇问英见画,“什么纪念日,情人节,七夕节,都是吃个饭完事儿。”
“我就对吃感兴趣啊,送礼物啥的,平时你给我的也不少了。”
时宇潇从背后抱紧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那是,老婆也送了我很多我喜欢的,嘿嘿~”
他歪头在英见画脸上狠嘬一口,又用脸去蹭刚才亲过的那一块,“不过你送给我最最最好的礼物,就是你这个人儿!爱你爱你!”
“撒娇怪。”英见画摇着头,嘴上嫌弃,实际上嘴角连AK都压不住。
他带着这么大一只背部挂件挪到客厅,从桌上拿起一粒费列罗剥给时宇潇吃。
“好甜。”背后这人口齿不清地说。
英见画给自己也剥了一粒,丢进嘴里,“嗯,是挺甜的,我第一次吃都惊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巧克力。诶,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刚合作那会儿,有一天你送了我一大盒这个。”
“当然记得,那阵子我手头紧,你给我介绍了一份活儿。按理说应该请吃饭的,可那时候咱俩多别扭,干脆买份礼物送你。哎,要说这贵的,咱那时也买不起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英见画用手肘反手顶了一下时宇潇。
他把手覆上交握在他腹部的那双大手上,语气轻快又甜蜜地说:
“我第一次吃费列罗,就是你送的这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