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跪地,接令道:“臣领命。”
萧葳停了停,又道:“朕给你两个月,你若做不到,朕就治你与他们同罪。”
“是。”
言罢,萧葳只觉得一阵绵长的无力。
房中尸山血海,不断磕头的宣桂令也曾是他寄予厚望的臣僚,可往往造化总是这般捉弄人。
他的江山社稷,当真道阻路巉。
徐椒旁观着这风云忽幻的一切,心中却松快许多。
徐林除了骁勇营的官职,原以为在萧葳的永宁朝,少不得沉寂下来,没想到如今领下安抚使的职责。
采石矶是军防重镇,这四县又在丹阳之辖,乃京畿之区。
若是办的好了,更进一步……
对徐林来说是个机遇。
徐椒心中松快许多,一雌复一雄就一雌复一雄吧,只要徐林毕生所学能有用武之地,这反倒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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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石矶,淼淼江水与殷殷落照。
深秋里湿寒的风自长江而上,深深钉到人的骨子里。
巡防扎住的征人劳役穿着单薄的衣衫,沿着彻骨冰冷的江面缓缓筑起一道道防线。
萧葳站在山头之上,吹着羌笛。
落日橘灿下,自山头岗亭而俯,只见矶脚兵丁往来如豆蚁,顺着长江萦索排开。
羌人的笛子,音律沉阔,无限怆然。
徐椒捂着袖筒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群山屏障。落日撒在苍翠的山林间,便是空谷萧然,满目寂静。
萧葳驻步了许久,任由着寒风吹动他身间的衣摆。
他玄色的衣摆纷飞,如同一张展翅欲飞的玄鸟,停栖在光露的矶岩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葳微微一笑,侧身向着徐椒招手。“你看,那是钟山。”
萧葳抬起袖子,向着东方指去:“风雨如晦,江山近暮。”
徐椒缓缓走来,眉宇间有些疑惑。
“羊叔子自北策拟,而意在南隅。屯置荆襄,挟扼长江。之后王濬楼船顺流而下,至于采石之矶,彭祖陈兵暇待,竟望影星奔,一日成溃。”①
萧葳的声音不大,飘卷在寒风中,有些孤命叹息之感。
徐椒自然是蹙眉的,这等不吉利的话语让她一时踟蹰着不敢开口。
只听萧葳又道:“汉家教化多在养民休息,胡人滥杀无度,是之蛮荒无道,故而百姓多有不喜,便加以抵触。可如今这般…北也是死,向南也是死,我们与北边有何区别。”
萧葳看向徐椒,徐椒心底一阵唏嘘,她从没有见过萧葳这般落寞的样子。
心底不知何时涌出一股心疼。
“陛下,我梁膺图天命……陛下不必过于忧心……”
萧葳嗯了一声,却道:“彭祖暴虐,治下万民如草如芥,四方背心,使江东数代基业一日尽负,也是天命。”
“舜英。”
萧葳抬手拉过徐椒,向着另一面指着。
“这里溯流而上,乃是荆州。羊祜便是从那里开始绝命东吴的。”
徐椒心下一震,这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又何必妄自菲薄。”
萧葳道:“你说朕是明君吗。”
徐椒一楞神,她确实常将陛下是明君挂在嘴边。但,若真问起她,她一时有些犹豫。
江风寒彻,吹动天际白帆,向着远空而去。
徐椒想了想,声音轻得如柳絮一般,飘散在江风里。
“是。”
萧葳屏住呼吸。
“陛下能自省就已经很好了。这世间之事,总有许多无可奈何,与自己本意相违背。”
徐椒有些有感而发,“这个世道上又有谁是如意的呢,而陛下有天命所佑。”
恭怀太子多么贤明的人物,整个梁国都对他寄予厚望,可又怎么样呢,天命不肯佑,人死如灯灭。
萧葳不再问了,拉着徐椒下了矶石。
山道难行陡峭,萧葳抬起头正想唤人,却忽然一阵快箭,密密麻麻而来。
不好!萧葳赶忙拽着徐椒一起避到石壁后。
“保护郎主!”
郭寿以及一侧的卫士见此纷纷拔出刀剑,然而流矢纷纷,他们也不得不避退到另一侧的石块后。
俄而火光大炽,两侧燃起汹汹的烈火。
萧葳与徐椒只得一路往后退,林间草木茂密,高大的树木将四下蒙得漆黑。
咔嚓一声,徐椒一声凄厉的尖叫,只觉得身体重心被迅速抛起,又狠狠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