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曾想到,徐椒竟然猜到了他北国斛律族人的身份,还敢拿此要挟他,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崔劭冷哼道:“徐夫人,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捏住我了吗。”
“我知先生有先生的门路······我只是想和先生交个朋友·······”
徐椒的身影晃动得厉害,她心口绞痛得难耐,崔劭冷峻的身形在她眼中渐渐成了残影,她口中溢出浓稠的血,一滴一滴砸在裙摆上,像是冬日里沾湿的梅花。
所有的气力仿佛随着这口血花尽,她周身一软,将将跌落下去。
意外地,没有地砖上冰冷坚硬的触感,而是跌进一个······似乎是一个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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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椒醒来的时候,燃起的苏合香中梅香格外沁人,已不觉方才浓重的血腥。
兰樨坐在床边,见她悠悠转醒,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阿弥陀佛,您可好些了。”
徐椒由她扶着坐起,身上的咳意与痛感仿佛是前时的一个梦,如今半点也没了。
兰樨给她一壁拾掇好,一壁解释道:“崔先生给您用了药。”
徐椒抓紧被子道:“崔先生呢?”
兰樨道:“去别馆休息了。哦对,他留下一个方子,让我按方子抓药,说先吃着,等回金陵后再换。”
他愿意跟她一道回金陵,徐椒这才卸下一口气。
兰樨捧着方子前来,徐椒接过,只见绢帛之上泼墨而成。
“先生既然开方子,便按此方来。”徐椒淡淡道。
说着,她又想起一桩,“我刚才吐血的衣衫……”
兰樨知道她的意思,回禀道:“方才藏了起来。”
“寻个时机烧了,别让知道。“
兰樨哎了一声应答,她小心翼翼看着徐椒的脸色,不想刻意提起她命不久矣的伤心事。
“娘子快些休息吧,明儿还要赶路。”
兰樨走后,徐椒陷入无限的寂静中。
她空洞地望着帐顶,比之之前在山庄里得知此事,今回她更为麻木。
前时凭药红线止住多日,给她了治好的错觉。如今毒痛卷土而来,才将她拉进真实而又冰冷的世界里。
她将药方搁在脸上,幽幽叹了口气。
她该怎么办呢?
月光透过拱月窗洒落进来,静谧而无声。徐椒拉下药方想要搁在一侧,却被方子上的字迹再次吸引。
“苁澍子、三七、白薇、路遥、人参……”
洋洋洒洒里,尽是药材。
只是有什么熟悉,又不对劲的地方。
苁澍子……
路遥……
人参……
徐椒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周身都沁出冷汗来。
她慌忙翻身下榻,从包裹中翻出那日调琴时在凤沼中发现,后来方忘记归还的紫色锦帕。
促……
不对,这个走笔这样快又潦草,也许不是“促”。
徐椒的目光落在苁澍子的苁上,苁……拿掉草字头便是从字……
再往下看去,“吕”字和“吕”下的拖尾……
如果这不是“吕”字呢?
路遥子……人参……
路的半边……与人……
从此萧郎是路人!
徐椒一口大气不敢出,她跌坐在榻上,就着月光反反复复确认着。
过了良久,绢帕已被揉成一团,她跌坐下来,喃喃道:“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②”
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萧葳会这么生气……
韩夫人说那句曾赠给原来是这样的,也难怪她言及一半就戛然而止。
她原以为萧葳一心功业,所赠对象不过是袁景那样信赖的袍泽属下、知己密友,从未想过会是红颜知己,萧葳还有一段这样的柔情蜜意。
可这位“绿珠”姑娘是谁?
陈知盈、许清宁,萧葳宫中的诸姬妾都已委身于他,算不得被迫分离的“绿珠”姑娘。
年少时的眷恋,得不到的遗珠,果然是最令人魂牵梦萦的。是碰不得、动不了的,早已凝成心头的血,化作梦里的呢喃。
所以她才会见到那样失态的萧葳。
徐椒心中没来由有些滚烫的东西在涌动,她知前尘往事莫要追溯,可她心底却是一阵又一阵扬起滔天骇浪,狠狠拍她心崖之上。
“绿珠”,“绿珠”,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