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离笑意吟吟,坐在树梢上,俯视着下方。
那男子在江水中慌乱的扑腾挣扎半晌,无人敢救,渐渐的,沉了下去。
钟乐看的心惊,说:“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你。”
宣离不屑,你又何时属于过我?又何谈背叛?
可是,当他转头,看到皎洁明月下,她的脸庞雪白,眉眼生动,眼睛明媚,里面……装满了他。
宣离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勾了一下,痒痒的。
幼时父王不重视他,拜鬼忧四处追杀他,母族的族人欺凌他。他知道压抑的模样,知道绝望的模样,知道恨的模样。
可是,人间是什么模样?被珍视是什么模样?
爱,是什么模样?
宣离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响,后来他发现那是他胸膛之中一颗怦怦跳动的鲜红心脏。
他抿着唇,伸出手,有些茫然、却又如明珠般珍贵的,拂起了钟乐耳边的那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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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雪落了很久很久,寻乌江上都结起了冰。
寻乌镇的凡人们通通换上了厚厚的冬衣、走到哪里都抱着一个温热的小手炉,可是宣离是妖,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负手在街上闲逛,看到胭脂铺,眼前一亮,心想这胭脂若涂在阿乐脸上,该是多么娇俏美丽。看到成衣铺,眼前一亮,心想那件百蝶绣花裙若穿在阿乐身上,该是多么款款动人。看到首饰铺,眼前一亮,心想那件凤凰金丝玉簪若冠在阿乐发上,该是多么明艳意气……他什么都想买给阿乐,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想送到她身边,只是阿乐即不贪吃,也并不爱梳妆打扮。
宣离很是惋惜,转念却又想,那又怎么样?阿乐一身简单红衣、不施粉黛的模样,就已经美过这寻乌镇上所有的女子,不,美过这世上所有的女子。
宣离又傻笑了。
成衣铺掌柜的颤巍巍在一旁道:“大王您不买了?”
宣离眼神一冷。
掌柜的周身一寒:“不不不!宣、宣公子!!!”
宣离这才浮起几分倨傲笑意,一挥手:“不买了,全是俗气东西,没一样阿乐喜欢的!”
他转身离去,可迈出门槛的刹那,却又有一点鲜红突入了他的眼角。
宣离停下来,后退两步。
“这……”
他呆了一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件火红的嫁衣。
没有过多装饰,没有繁复的云纹和花边,它静静的,行云流水、长身玉立的挂在那里,可是,却在让人看到的第一眼便凝滞了呼吸。
太美了,它太美了,最朴素,却也最瑰丽绝伦。美到每一根红线都好像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美到让人为之心折,男子恨不能马上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女子恨不能马上穿着它嫁给此生的良人。
“这件,我要了。”
掌柜的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这件嫁衣,忙赔笑道:“宣公子,这是本镇楚员外给他的女儿定做的,恐怕卖不得呀!”
宣离冷哼:“放屁!我看它与阿乐的身量恰恰合适,就是为阿乐定做的。”
掌柜的:“……”
他想了想,商量道:“宣公子若是喜欢,那小的今日起便加工加点,按照这个样式、做件一模一样的出来,保管一针一线、呕心沥血,做的比这件还要用心,宣公子觉得呢?”
宣离哼一声道:“什么时候能做好?”
掌柜的:“一月之后,小的必定亲手送到宣公子府上。”
宣离:“若是迟了一分一秒,小心你的狗头!”
他转身离开,可走了两步却忽然又想起什么,面现狐疑之色。
“你说,一模一样?”
掌柜的恭敬道:“哎哎是,一模一样。”
宣离语气危险:“当真、一模一样?”
“这、这……”掌柜的见骗不过他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喊地道:“宣公子饶命啊!若是新做一件嫁衣,它的模样的确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说!”
掌柜的哭道:“可是,这件嫁衣的布料,乃是楚员外花重金,不,这样珍贵的东西,即使是花重金也不一定能求得……”
宣离不耐道:“到底是什么,说!”
掌柜的:“鲛锦!鲛锦!这件嫁衣乃是用鲛锦制作的!”
“鲛锦?南海那群臭鱼人织的?”宣离不屑道,“我去让他们再织一匹来。”
掌柜的:“可是宣公子,鲛人用月光做丝线来织锦,所耗费的时间是非常长的,织一匹锦,最短也需要十年。更别说……用来做这件嫁衣的那匹鲛锦,据说是一个十分执拗十分追求完美的鲛人花费一生时间织就的,他不用平时的月光、只选每年中秋月最圆最皎洁时的光芒,并且,采取了更用心、更繁杂的织法,看不出一丝编织痕迹,而且,当那匹鲛锦终于完成,他也呕心沥血而死,死之前,将自己的心头血融入锦中,这才有了这样一匹红色鲛锦、才能做成这样一件嫁衣啊……”
宣离俯身,慈爱的拍了拍掌柜的肩:“知道了。”
掌柜的:“谢谢宣公子、谢谢宣公子体谅!”
宣离:“所以,这件是我的了。”
掌柜的:“……”
宣离:“愣着干什么?把它包起来。”
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