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道人影朝光走近。
天空上,出现了一条弯弯的缝隙,缓缓地,缝隙撑开,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逐渐成形。
漆黑的瞳仁是黑暗本身,僵硬一转,便凝视在趋光的人影身上,目不转睛。
黑暗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只是朝光走去,那一点光像是永远走不到的尽头,他走了好久好久,可光仍在无法到达的前方。
这条路,他走得很累,很累。他的脚上仿佛被套上了无法挣脱的枷锁,让他每走一步身后都像是有阻力在拖拽他一样。
实际上的确是有。
一条条他看不见的无形的枷锁,死死地锁住了他的脖子、他的手腕、他的腰、他的脚踝,而他看不见的,那些无形的枷锁,在别人的眼睛里却是一条条清晰可见的银丝,全都连接向天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眸中的一点。
即便手脚被操纵,他却仍旧在向他想去的光点靠近,这并非由于他那铁一般的意志,而是因为他的另一侧,他仍旧看不见的地方,黑眼的眼中隐约倒映着一条条发着光的长线,如同一缕一缕温暖的阳光,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拖出黑暗。
如同拔河一般,他在枷锁中往返,在枷锁中挣扎,在枷锁中选择自己的命运。
银丝与光的博弈之中,他一步一步艰难行进,一步一步来到他义无反顾选择的光明。
光照了过来,一瞬间,他背后银丝尽断,手脚的枷锁落在他身后,唯有腰上那浅浅一丝,但那也无济于事,他便被光猛然扯入了另一片世界。
而他身后,那只他从不曾发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渐渐地,眼睛闭上变回了那一丝缝隙,最后就连缝隙也渐渐变短,只留下一个黑色的点,融入黑暗。
一双眼睛豁然睁开,刺眼的阳光逼得他又闭上,适应好久他才又缓缓睁开。
黑白交错的模糊光影之间,他看见一道身影,剑出影随,如蝴蝶一般,怀柔,伺机而动。
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不确定道:“师兄?”
白榆一剑刚好舞完,听见若九春的呢喃,他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做了噩梦?”
迷雾褪去,露出了那人原本的相貌,若九春揉揉眼睛,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白榆望着他觉得好笑:“梦见你三师兄了?”
说着他顺势坐在了若九春身旁,边从怀中取出一放手帕轻轻擦拭着爱剑。
若九春想起刚刚的场景,总觉得很真实。
他抚上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睛隐隐发烫,甚至连刚碰上去的手也感染了那滚烫的温度。
而心中偶尔也传出一个声音,叫他继续沉睡,否则就会发生不好的后果。
“大师兄,黄泉是什么?”若九春放下手问道。
对于若九春的问题,白榆先是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刚回来还不会说话的师弟短短几日居然也问出了如此复杂的问题。
“是你三师兄提及的?”白榆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岚妹为何提及黄泉?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儿?
白榆紧接着追问道:“你三师兄找黄泉做什么?”
若九春摇头:“梦见的。”
他不认识黄泉,可自从知道黄泉这个字眼的时候,他做了那个梦,直觉就告诉他,那就是黄泉。
“梦见的?”白榆半信半疑。
若九春想起那个梦:“我看见了那个很黑的地方,像捂死的被窝,只有被子外射来一道光,好远好远。”
他的形容十分简单又十分形象,白榆惊讶。
一来是惊讶于若九春流畅的话语,二来是惊讶于他的梦。
“你梦见的是黄泉。”
白榆语气肯定,若九春朝他看去,白榆又接着解释道:“人临死时会落入黑暗人事不晓,这时远处会射入一束光来指引方向,此刻千万不能跟着光走,因为跟着光走抵达黄泉的那一刻人就会死,通过黄泉进入轮回,但此时若是往相反方向一直走,便会回到身体清醒过来,幸好你没有跟着去。”
“不过很奇怪,你年纪轻轻又无病害,怎么会进入黄泉?而且,进入黄泉的人人事不晓会跟着光走,你又怎么回到的身体?”
白榆看若九春就像看一个稀罕物件儿似的。
“许是不该去,所以回来了?”
白榆自问自答。
他却没有注意到若九春因为他的话而渐渐愣住的神情。
死?
去黄泉的人的那道人影不是他,他自然能回来,那个梦……
是师兄吗?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瞪住,漆黑的瞳仁里面情绪起伏,很快便如雨后的湖水面,涟漪渐平,因为他想也不想就立刻得出了结论。
是师兄。
救他。
想着他便起身往房间走,白榆见他蓦然起身离去,疑惑问道:“小师弟,你去哪儿?”
若九春头也不回:“睡觉。”
白榆抬头望了望这明朗的天:“嗯?不是才睡醒吗?”
黄泉入口。
破除长久的黑暗来到光明,就像是破茧成蝶一般让人感到喜悦和踏实。
也许就是那一阵喜悦,让霍浮岚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多了很多人。
他们沉默着,像迁徙的野兽一样朝同一个地方进发,霍浮岚也是一样。
但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他停住了脚步在仔细思考。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个虚无地飘渺的声音,温和如风,似神明垂怜:“你想轮回还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