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首示意,身后的崔云璋立马抱着孩子上来行了个礼,随后乖觉地放下孩子。
崔婧见了,撑起身看了又看,喜道:“这是昴儿吧?”
“是。”燕衡推着燕昴后脑勺往前,“叫皇祖母。”
燕昴挠了挠头看向他,尽管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意义,但他一向听燕衡的,还是照做喊了人。
“皇祖母。”
大概是到了年纪,崔婧见了孩子就喜欢得不行,抱着孩子逗玩几番后,才交由宫女太监带出去玩了。
燕衡望着燕昴的小身影,道:“昴儿安顿到王府当天就该来问候母妃的,只是连着下了几天雪,不大方便出门,我瞧着今日日头不错,才领着孩子来了。”
“说这些做什么,何时来不是来?”崔婧眼角撩到他包成粽子的右手,不免忧心,忙声问,“这手是怎么了?”
燕衡笑了笑,左手搭上去挡住,道:“生了冻疮,破口流了脓,已经上过药,不打紧。”
他瞧见桌子果盘里的山楂,顺理成章转移话题,问道:“这山楂哪儿来的?”
一旁的小宫女回话道:“这是太子殿下遣人送来的,据说是江淮献的贡品。”
燕衡闻言不出声了,盯着山楂看半天,像是要把红滚珠剜个洞出来。
忽然,他又轻松一笑,道:“江淮的山楂,天下无出其二,太子殿下送得好啊。”
有俗言“百两银不换江淮美人,万两金不抵江淮一宅”,这是自前朝起就有的说法。
而崔家一脉就是在江淮起家的,现在的江淮能成为人人向往的富庶地儿,除开自然因素地理条件外,崔氏一族功不可没。
现今江淮三十一州几乎都遍布崔氏的身影。
燕衡如今活成这样,不夸张地也可以说拜这句俗语所致。
母子俩言语了几句,又聊了好一会儿。
将近午时,燕衡才走。
他前脚刚走,崔婧就拈起一颗山楂来,一言不发,上下左右全看了个遍,扔回盘子里,嘱咐贴身宫女:“全扔了去。”
出门时燕昴本是由崔云璋抱着的,抱了会儿孩子不老实,挣脱下来硬要牵着燕衡。
燕衡倒也不说什么,让他抓着指尖。
一行人路过宫门角时,两个人蓦地从另一个门拐进来。
燕衡余光瞥见那两人,好奇地扭回头,对着两道愈远背影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突然,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你去问问那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生得这般高壮结实?”
“?”崔云璋笼着手,挑起下巴顺着他视线,一脸愕然,“王爷你认真的?
燕衡看都不看他:“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王爷你……这……”崔云璋支支吾吾,有点一言难尽,豁出去似的绷着嘴脸,“王爷,您这也不长个儿了,何必多此一举做这无用功……”
“用你提醒?”燕衡瞪都懒得瞪他,踢他一脚,颐指气使,“给我昴儿求个方子,孩子还小,早用早好。”
崔云璋无语片刻,小跑追上去前面两个,嘴上还嘟囔:“真操起当爹的心了……”
燕衡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拉着燕昴就走了,以至于谢承阑问他是谁让他来问这无趣又傻逼的问题时,他指着一旁的空门傻了眼。
倒不是谢承阑针对他,主要这话问出来真的像羞辱人,羞辱谢承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五大三粗胸中无墨。
反正最后崔云璋没讨到什么好,回去了闷不吭声,燕衡也自然而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去御书房的路上,邓钰宸还玩笑道:“四哥,说不定人家是真夸你,诚心求个法儿呢?”
谢承阑哼道:“好赖话我听不来?这皇城里没一句真话,什么话都得反着听。他那分明是拐着弯骂人。”
总之,这顶黑帽子就这么扣上了。
两人赶到御书房时,那皇帝老儿燕衢正坐太师椅上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他见人来了,才端正身子拿着架子,摆手给人免了安。
“两位爱卿一路奔波,倒是劳累。”
两人哪儿敢说劳累辛苦,只敢说一些场面话。
一阵寒暄后,燕衢盯了会儿邓钰宸,正色道:“宁远侯的案子已经结了——”
邓钰宸“扑通”一声,跪下狠狠磕了个头,道:“请皇上明查!臣与家父皆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燕衢倒是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几步下去将人扶起,欣慰道:“好孩子,朕自是知道你与你父亲毫无异心。只是众口悠悠,朕不得已才暂时免了你父亲的官职,唤你回来做做样子。年后朕会恢复你父亲的职位,为你谋另谋新任,你且少忧。”
邓钰宸默默松了口气,低眉顺眼道:“皇上明鉴。”
燕衢慢步走到谢承阑跟前,瞧着人开始忆往昔:“朕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你上任前,五六年了吧?也是从庭州赶回来受封的。”
“是。”谢承阑懂得几句奉承话,“皇上记性好。”
“知道朕这次为什么召你回来吗?”
“不知。”谢承阑适当装傻,“或许是和宁远侯一案有关?”
他只能这么猜测。
谢邓两家有亲,他和邓钰宸是表兄弟的关系。
如果当初邓翡谋反成功,他领着北庭的兵回来助力,现在这位置上坐的就该是燕徖,哪儿有燕衢这个皇帝。
所以谢承阑对于燕衢来说,到底是心有余悸。
现今把他召回来,让他好好瞧瞧王都城墙上挂着的那几颗脑袋,也算一种震慑警告了。
虽然心中笃定是为这事,但谢承阑嘴上不太敢说。
当然,燕衢嘴上也不会承认的。
他只道:“朕只是想到你多年不见你,想给个赏也得翻山越岭的。这次趁着立之回来,也就顺带把你唤回来了。今年就留在王都过年,待开春喝了你哥哥的喜酒再走。”
谢承阑捧手认下:“臣自当遵命。”
御书房谈话结束后,谢承阑并没有回府,而是改道去了一趟东宫。
彼时燕晁起了赏梅的好雅兴,在庭院里裁梅来着,见了他就是一阵寒暄,还贴心让他去见了他姐姐,谢稔禾。
反正燕晁拉着他有的没的拐弯抹角说了一阵,天都黑了,燕晁才直入主题。
“归雁,你常年不在王都,认识你的人少,正好,帮本王试探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