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再苦再痛的那么些事,这么些年他反而释怀了。反正这么久也都过来了,就这么一辈子下去也未尝不可。
杨嬷嬷走后,燕衡在门口独自站了好久。忽然,他走下台阶,立在府门前转身回望,目光沉沉地望着“元安王府”四个字。
好半天,他轻轻一笑,语气不明地嘀咕一句:“多重的匾啊。”
说完他便走上大街,融到人群里,谁都没带。自己把自己关了这么久,他觉得也该出来散散心了。
路过糕点铺,他想起方才杨嬷嬷送的那盒荷花酥,有些恶心。
不是出自心里,而是真正生理意义上的恶心。被迫吃了那么多年的荷花酥,他都快忘了,他幼时最喜欢的,是莫夫人亲手做的马蹄糕。
未分府前,他在宫中吃得最多的菜是桂花鱼翅,但其实,他最喜欢的菜,是红烧鲈鱼。不过,现在可以再加上一个红烧大鹅,仅限谢某人烧的。
燕衡背着手穿梭在人海里,还沉浸在回忆里,腰间冷不丁被什么人撞上,他陡然醒神被拉回现实。
低头一瞧,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约摸六七岁。女孩揉着额头,抬头望着他,一脸无辜。
燕衡心道,我还无辜呢,走得好好的莫名被撞那么一下。见那小孩子也没有道歉的意思,他大人大量不同孩子计较,转身就走。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不成想那女孩就跟在他后边。燕衡起初还以为顺路,结果走了好一截,那孩子还跟着他。
燕衡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不解道:“你跟着我作甚?”
女孩歪头看他,指头蹭了蹭鼻尖似乎在思考,不确定道:“我好像见过你。”
“是吗?”燕衡心情稍好,开始逗小孩,“那你说说,你在哪儿见过我?”
“画像上。前些日子先生教了画,今日展示课业时,有一幅画像和你很像很像,可我忘了哪位同窗画的了。但我记得,”女孩挠挠脸,又指了指他的脖子,“那个画上的疤,和你这个一模一样。”
燕衡眯眼观察她。
他想起前些天燕昴下学回来,拿着笔墨就往他书房里跑,说是哪个先生布置的功课,要画像。燕衡刚好手痒,自己给自己画了一幅直接让燕昴临摹。
燕衡将小女孩上下打量两眼,认识燕昴,看来是个官二代。他不敢马虎,蹲下身耐心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倒不是真关心她,只是两人碰了面,万一这孩子出了什么事,自己指定第一个被泼脏水。
女孩没什么防备道:“我叫高平卓。”
燕衡心中一紧,高柳的孩子,得赶紧把人送回去。只是他一伸手,高平卓却往后退了一步,不敢搭上去。
高平卓不乐意道:“你要把我带回家吗?”
燕衡只道:“你爹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你认识我爹爹?”
“你爹高柳。”燕衡想了想,补充道,“认识但又不认识。”
毕竟两人还没正面打过交道,确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你怎的就一个人?”燕衡问她。
依照如今的局势,高柳该把人看得紧才对。
果不其然,高平卓皱着脸,摇头道:“不是的。我爹爹派了好多人跟着我,我不喜欢,就偷偷跑出来了。”
燕衡心中感慨,这孩子心真大……
前不久才出了那样的事,这下唯一一个孩子丢了,高柳还不知道得有多急。
总之,燕衡好声好气好半天,费了好些力气,才把顽孩说动了跟他走。为了不惹火烧身,他这一路都走的亮堂大街,到时出了什么事,好歹有那么多人证。
就在快到高宅前的一个拐口,高平卓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问:“你可以把我送回宋平吗?”
燕衡有些没听清,跟着一停,追问道:“你说什么?”
高平卓低头绞手指,说着就要哭:“爹爹说他不知道多久会离开,以后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可我不喜欢这儿,我的朋友都在宋平。”
燕衡愣了愣,蓦地一笑,像是嘲讽又像感慨。
这才没进都几天就想回安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说不定这一辈子都得被绑到王都直到死,钉死在了旱河里。
漫漫年岁,那又怎么熬呢。
说来到底是孩子,燕衡没同她扯些有的没的。他推着高平卓肩膀往前,心想,总算平安送到家了。
谁料一杆/枪猝不防冲破疾风从后刺来,燕衡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有感应似的旋身一躲。那银枪错位刺入石基,赫然挑出一个窟窿,只剩一角碎末飞渣。
来人壮硕魁梧,一双擒杆的拳掌孔武有力,势要将红玉扳指撑开。
此人正是高柳。
只眨眼间,周围忽然冲上好多兵卫来将燕衡围住,纷纷一副戒备样。
高柳一手将高平卓夺入怀中护着,一手挥枪指着他,怒冲冲道:“打哪儿来的混小子?有手有脚正经工活不做,打小孩子主意!尽做些丧尽天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