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和庭州来信是什么时候?”
燕衡知道,年初燕晁出了那档子事,谢承阑肯定是放心不下谢稔禾的,而两姐弟的性子也都是报喜不报忧那种。谢承阑想知道谢稔禾的情况,最好的渠道,便是通过邓钰宸。
“一月两封。”邓钰宸老实道,“这个月的第二封还没写。”
燕衡点点头,再没说什么。还算不算太频繁,那自己的信应该会先到。
邓钰宸以为他最近听到点什么关于谢承阑的风声,又不好意思打听,只点到为止,于是自认为特别贴心地主动道:“王爷放心,要是真有喜事我一定通知你。”
“喜事?”燕衡挑起半边眉。
“对,”邓钰宸浑然没察觉到燕衡的微妙表情,自顾自道,“四哥和小蕊——小蕊王爷不知道吧?就是我师傅的女儿,解蕊,长得可漂亮。虽然他俩的事还没定吧,但我看人姑娘挺青睐他的,师傅最近来信也提过一嘴。”
哪怕解太麟仿佛不大同意,邓钰宸也没和燕衡说这些,因为他觉得不重要,或许哪天,能吃到酒就行了。
“是吗。”燕衡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期望的意思,“谢兄好福气。”
本来打算去春和殿看看燕晟,再去做做样子安慰一下燕衢,但他突然没什么心情了,大步出了门就回去了。
刚踏进春不扫门口,却见崔栖在院子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又拿个竿子捅他院儿里的鸟窝。
燕衡拉着脸,压着眼睛道:“在吉州还没捅够?等鸟儿跑完了我将你当鸟钉树上。”
崔栖丢了竿子在身上蹭了蹭手,清了清嗓子,不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燕衡往书房奔去,头也不回地问:“太子妃那边去看过了?”
“看过,情况稳定,”崔栖背着手跟他一同进屋,“还有个意外发现。”
“不要像个癞蛤蟆一样戳一下跳一下,一次性说完。”燕衡径直到书架旁,踮起脚尖找什么,还是不看人。
崔栖扫兴哼一声,绞着肩前发丝,百无聊赖道:“男胎。”
燕衡手上一顿,缓缓扭头看她,上下打量一眼,无不怀疑:“你还能把出这些东西?”
“虽然你们总说我半吊子,但我好歹是……亲传。”崔栖有意略过莫夫人的名字,“不是我自夸,江淮一带找不出比我还厉害的。”
不只江淮,燕衡很笃定,崔栖的医术比太医院也有过之。一直叫她半吊子,纯粹是因为她上头有一个比她还厉害的莫夫人。
燕衡思虑两秒,朝外喊一声:“山虎!”
下一刻,山虎就夺门而入,人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手上拿着甘蔗,嘴巴还在嚼。
燕衡严肃看他一眼,他当即将手背到身后,连甘蔗渣都咽下去了。
“从你手下挑两个精壮能干的,看着点太子妃。”
“王爷这是要?”山虎恶狠狠一抹脖子,随即一副苦恼模样,小声嘀咕,“这也太没节操了点吧……”
燕衡无语片刻,夺过他手里的半截甘蔗不轻不重拍一下他的头,道:“你都觉得没节操的事我能做?”
山虎揉一下头,还是不为理解:“那干什么?”
“派去好好护着。”燕衡思忖道,“她那肚子指不定多少人盯着。”
山虎眼睛慢慢睁大,挠挠下巴,想得脑子里的神经都要打结了:“你和人家八竿子打不着,操这心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媳妇儿……”
燕衡怔住,仔细一想。
对啊,自己干嘛操心?谢稔禾那边不说有谢解两家守着,燕衢肯定也会上心,自己干嘛吃力不讨好?
他皱了皱眉,含糊道:“先看着点吧,后面再说。”
山虎领了命,稀里糊涂办事去了。
崔栖靠着木架子,一副看戏模样:“你对人家这么上心,不会就因为谢家那个将军吧?”
燕衡没立刻开口,随手拿了本书、随手翻到一页,然后低头看起来。
“我记得,”他目光在字里行间扫荡,不曾抬眼,“迎芳居那院子有窝鹌鹑。”
“鹌鹑?”崔栖要笑不笑,双手一插就要出门,顺着他给的台阶道,“那我去看看。”
她才踏出门槛,里面就传来燕衡兴致不高的声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崔栖顿了顿,心照不宣什么都没说,往迎芳居去了。
当天晚上,燕衡破天荒地拿出了密室里的那张古琴。开年以来他就没碰过这玩意儿,如今都半年过去了。
池中红亭里,燕衡一身黑融入夜色,玄青发带半挽,肩前墨丝垂至琴身。
他将发丝随手甩到身后,勾弦试了试音,觉得不顺耳,又调了调弦。
大概是躲了太长时间的懒,这会儿竟然觉得这琴弦还不如弓弦顺手。
一首曲毕,崔云璋才姗姗来迟。
“查到些眉目。”他在燕衡身后站着,垂眼瞧着。
他知道,燕衡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碰这个东西。当然仅限还有自我意识时,像莫夫人那次,燕衡崩溃到疯掉,换谁也没心思弹琴了。
燕衡手按琴身收住尾音,漫不经心道:“说。”
“可疑的人没发现,但可疑的踪迹倒是有。”崔云璋见他没说话,便继续交代,“北门。我们的人探察到北门城墙外有铁钩痕迹,很新,还有被剐下的水泥。应该只有我们的人发现了。”
“前日下过雨,有什么也会被雨水冲掉,估计就是这两天的事。看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燕衡沉思良久,“放些消息出去,尤其给宫里头那位。剩下的事让他自己去查,咱们也别当免费劳动力了。”
崔云璋应了声,猜测道:“王爷觉得,这件事会和高淳有关吗?他最是巴不得大家越乱越好。”
燕衡侧首睨他两眼又转回头,似乎是在确认他问的这个问题是不是睁眼说的胡话。
“先前我问你,王都里敢惹解家的有哪几个,你能答出来。”燕衡说话冷嗖嗖的,“我现在问你,能动姓燕的,有谁?”
“……”崔云璋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后悔得想给自己嘴巴缝上,“没有。”
“错。”燕衡说的平静,“还有姓燕的。”
“盛王?”崔云璋越说越糊涂,“可都知道不可能是他啊……”
燕衡顺了口气,他就知道不该和崔云璋绕着弯说,还是平铺直叙一点来的实在。
“我只是给你举个例子,没说一定姓燕。”燕衡长叹口气,“总之,你也明白,高家不想让别人好过,但胆子没大到动燕晁。他高淳再犯蠢也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光是做到除夕夜那晚的程度就是破了天了。”
“我好像明白了一点。”崔云璋后知后觉其中利害,而后由衷佩服,“王爷你当真厉害。”
“不厉害的人已经死了。”燕衡不自觉抓了一下琴弦,杂乱的声使他心中仿佛多了一份苦涩,“我就是太厉害了,才被训作笼中鸟。你说,我这位置让给你坐,如何?”
崔云璋低喝一声:“王爷!慎言。”
“随口说说罢了。其实,”燕衡低头拨弦,面容沉静,“就这样挺好的。”
就当个护卫,挺好的。
跟了这么多年,崔云璋多少知道他心中想法,但又无法开口直言,只得变相劝慰道:“这里风大,王爷还是早些回屋,注意身子,切勿贪凉。”
燕衡抱琴起身,悻悻走出凉亭,想到什么步子一停,迟疑道:“还有一件事。”
崔云璋静等开口。
燕衡:“你去查查解蕊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