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将高平柳的尸身运回来的那伙人啊,还没进到王都就被咱们的人截了。”崔云璋道,“各处都有眼睛盯着,想说什么也没机会。”
说来,高平柳的骨灰已经着令重返庭州安葬,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总得落叶归根。为了安抚人心,燕衢还给了庭州高家好些补偿。
燕衡猜到一二,不过那些就不是他有权干预的了。对于高平柳的死,尽管他有愧疚,但那样的情况下,他能把自己摘出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实在没心思顾别的。
又背负上那么一条无辜人命,那就一直当个恶人吧。
崔云璋瞧他发呆愣神,还以为他怎么了,怕什么时候伤到脑子不自知了,在他跟前晃了晃手叫回魂来。
燕衡肩膀轻颤,视线聚焦,莞尔,才对崔云璋的前半句理直气壮道:“那不就行了?”
“?”崔云璋干巴眨眨眼,预想落空有些不甘心地问,“你这问了个两杆子打不着的问题就放心了?万一他不信呢?”
“就算不信,他派来的那些个太医瞧见我这将死不死的模样,便也该信了一半。”燕衡抚着自己脖子上的疤,言语无谓道,“再加上我已经谢承阑的人头交上去了,只要燕徊没添油加醋地乱说些什么,他两相权衡下,信我比不信我有益得多。”
“果然,”崔云璋长叹一声,“绕不过你。”
燕衡想起来问:“没发现什么端倪吧?”
“什么?”
“那个脑袋。”
“那轮廓和腐烂的五官勉强能辨认出是谢承阑,就算皇上存疑,还有那几个羽林卫作证,他应该是信了的。”
燕衡稍稍松了口气,觉得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他下床活动身骨,在屋里慢步转悠起来。
崔云璋跟着他,步步交代:“我瞧你这两天睡得沉,没将昴儿带回来,这会儿还在栖梧殿的。”
“暂时别接回来吧,等风头过去了再说。”燕衡忽然顿步,扭头看他,“谢家那边如何了?”
“号了两天丧,再有一天丧礼就结束了。派人去吊唁过了。”崔云璋低声道,“到底是失子之痛,国公夫人悲痛欲绝,这两天没怎么进食。太子妃也……唉。”
一年内接连丧夫丧弟,饶是一个正常人也受不住打击,何况谢稔禾还刚过弥月之期,听说这个消息后就一病不起,到现在人都还倒下的。
“让崔栖去给二人瞧瞧。”燕衡闭眼叹声,知道这非同寻常的打击实在突然,“心病医不了,待日头长了,再将事实告与。”
“王爷,”崔云璋盯他侧脸,抿唇微动,几番踌躇,“你这么做,他可领情?”
燕衡撑桌休息,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手背,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而自顾自道:“山虎还没回来?”
“在均州安排了,但……”崔云璋一脸一言难尽,“有点棘手。”
燕衡满是无所谓地道:“有什么好棘手的,不听就打一棍绑起来闷老实了。”
“……”
就在这时,门扇猛地被推开,伴随一句粗粝不服的声音。
“闷他一棍子有什么用?绑起来又有什么用?!”山虎扭着眉毛嘴巴,怒冲冲闯进来,一叉腰一拍桌,“要我说,还是直接把手筋脚筋挑断了吧!”
燕衡抬眼,森森道:“你试试。”
“……”山虎脸色放缓,火气消了一半,一撇嘴,转为了委屈。
燕衡顺着凳子坐下,好心好意给他倒了杯茶水招待,一边推杯一边道:“说说吧,他干了些什么?”
山虎手背青筋凸起,握着杯身恨不得捏碎。他咬牙道:“把他安顿到红鸟山庄的第一天,他就嚷着要见你,坐在屋子门口嚷嚷了一晚上,我听了一晚上。”
然后第二天耳鸣了。
山虎掏掏耳朵:“我感觉现在都还不怎么好使。”
“……”
“第二天,我堵上了耳朵继续监视。他在院儿里安安分分练了一整天的刀。”山虎越想越气,猛地捶桌,“然后等晚上我困得不行要睡了,他跑来找我切磋,我不还手就只得被他按着打。”
然后手折了。
山虎扭了扭另一只手:“我感觉现在都还有点使不上力。”
“……”
“为了让他安分,第三天,我给他绑上了绳子。”山虎回忆道。
将谢承阑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上的时候,他还配合得不行,山虎都以为见鬼了。
山虎顶着个黑眼圈给椅子后多出的绳子打了个死结,然后起身拍拍手,绕到谢承阑跟前,歉声道:“四爷对不住了,你实在太能折磨人了。也别怪我卑鄙,我……实在是难以奉陪。不过王爷有令,你放心,我们不会动你。”
谢承阑不应声。
山虎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个便,挠挠下巴,不解道:“其实我挺想不明白的,王爷为什么不杀你。”
杀了多好,少个祸害。他心想。
本来以为终于能睡个好觉了,结果谢承阑不知道怎么把绳子磨开了,大半夜反倒将与周公下棋的山虎手脚绑床上。
他还动作极轻,山虎都没意识到,就那样绑了整整一晚。将近清晨翻身时山虎才察觉出异样。
山虎解开护腕,撸起两边袖子,两手往前伸,露出手腕红痕到燕衡跟前。
他捏着拳头愤愤道:“看吧,到现在都还没消!”
“……”
山虎放下袖子,继续交代:“依照你的吩咐,咱们都好声好气地伺候着,一口一个四爷地叫着,他还是不领情。”
大概也因为前一晚山虎无意间透露的那句话,所以第四天,谢承阑正大光明地出了山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