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爷可要记住了,来日若忘了……忘了这件事,”谢承阑视线落到他消失的拐角,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谢某还得回王都来。”
意料之中的,没有等来回应。
初夏的晨风还不算热,天未亮就扫过茂叶,惊起春鸟,一下飞掠至城门。
王都的一路商队早早地候在南门,准备等城门大开就南下。
黄勤臻粗略检查了一遍商队就挥手放人。毕竟是崔家的,他们也不敢动手动脚,只草草应付了就算了。
谢承阑坐在板车上,压低草帽,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鞭子拍了拍马屁股,从容自若地从黄勤臻眼皮底下溜出去了。
出了城门后,他回望一眼,将草帽往后扣了半寸,抬眼至城墙,依旧只有那几个守卫兵的影子。
他知道,燕衡的身份,走到哪儿都有眼睛盯着,今天这样的状况,不出面才是最好的。可说是这么回事,心里却架不住没由来的失落感。
时辰太早,燕衡起不来,他总是这样的借口。
罢了。
而此时的燕衡,披了件薄衣,正坐在书房里,垂头看着什么书册。但他心思没在这儿,两眼后就扣上册子放桌子上了。
这屋子不歇人了,中间那道屏风也被人收起,他就支着头,愣愣地盯着那个整洁的床铺,回过神后又打了个哈欠,问道:“是不是已经出城门了?”
崔云璋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大差不差。”
燕衡点点头。
崔云璋煞有介事地轻咳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今早山虎他们出府的时候,你跑外墙瓦上坐着做什么?”
燕衡抬眼瞪他一眼。
崔云璋重咳两声掩饰什么,撇开视线绞着双手,咬着嘴巴不说话了。
燕衡重新低回头,轻敲两下桌面:“倒是我这段时间安分过头了,连你也觉得我好欺负了。”
“没有没有!”崔云璋知道这是玩笑话,还笑着应了,“我哪儿敢。”
燕衡不置一词,扯开话,问:“崔栖呢?找到了吗?”
“春和殿的。”
燕衡眯起眼睛,不可思议地坐直身,奇道:“我原以为她早离开王都了,怎么跑那儿去了?”
“小殿下闹腾,太子妃经不住折腾,她鬼点子多,总能帮忙哄哄。”崔云璋若有所思道,“我看太子妃也巴不得她就扎根春和殿呢。”
燕衡晃神片刻,小声嘀咕:“我以为……”
“你以为你跟谢家扯上关系的她撒手就不管了是吧?”开始崔云璋当和事佬,“她一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都说不管,有哪次是真不管的。”
“不说这个。”燕衡一转话锋,“云阔那边,你可有听见什么风声?”
崔云璋似乎糊涂地愣了愣,口吻不经意道:“怎么了?你听说什么了?”
燕衡沉默半晌,打眼盯了片刻崔云璋,动了动唇却只道:“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他了。”
倒不是不想告诉崔云璋,主要这件事,他自己也没个确切的想法。假的一谈而过便可,可要真有这么件事,他该怎么应对?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他和崔向舟一大家子之间的嫌隙总归是有了。
况且直到现在,他仍没听见一点传言,那些事情真跟胡诌的似的。要不是那天谢承翟来有意无意说了一通,他这会儿还被蒙在鼓里。
要说不好奇是假的,可真问起来,倒得罪两头。而且,那毕竟是他舅舅表亲,他总不能将对付外人手段往自个儿家里人身上招呼。
所以现在看来,或许如崔向舟所愿,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半年后。
深冬雪落,南方湿气更重,好在薄雪堪堪铺地,不至于冷人骨髓。
巫州近南的某条大街上,马车徐徐前行,打里头探出个头来,相貌平平却气度不凡,尽管着衣算不上华贵,但明眼人一瞧,也会觉得是哪家低调出行的富贵公子。
富贵公子将手里东西递给随行的人。
白鹤接过来掂了掂,油盐冬衣等各种必需品,不解问道:“明日就启程去融州了,四爷还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谢承阑不吭声,示意他将东西交给方清河,朝前方破庙一扬下巴。方清河拿着东西意会地跑了过去,白鹤也也当即明了过来。
那破庙里住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先前谢承阑才到这处落脚时,被那些孩童缠过身,大概清楚里面的情况。
虽然当地官府也有管助,但也分身乏术实在力微,冬日苦寒,那些孩子免不了要遭罪。
在巫州待的最后一天,好歹做一桩善事。
谢承阑跃下马车负手而立,盯着破庙渐多渐活的人影,想到什么握拳摩挲,有些别扭道:“王都来信了吗?”
白鹤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很快又一如往常,道:“还没。”
谢承阑头渐渐低垂下来。
他觉得奇怪,这月已经往王都送了三封了,就算燕衡没那么事事着落,也不会一个字都不回。算算时间,这分明早该有一封回信到了,怎么会至今不见个影儿?
谢承阑抿唇莞尔,道:“再过两天。”
“什么?”白鹤糊涂。
“再过两天,等信到了再走。”
白鹤还没来得及回话,忽地,破庙里闯出个半大孩子来,跌跌撞撞就要扑向他。只是那孩子手还没摸到边,就被白鹤持剑拦住。
“做什么?”白鹤冷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