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你们王爷说,我在岭南岳州有处偏僻小筑,尧安王麾下旧部也在那儿。”燕徊道,“他要是不介意,咱们就去岭南,届时对熙成帝之事再做打算。”
山虎瞧他真来说事的,赧然搓了搓手指:“……哦。那明日等王爷醒了我再说。”
燕徊看一眼黑漆漆的窗户,里面静得仿佛能听见呼吸声,看上去确实是睡了。他便也不自讨无趣,转步就走。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脚步一顿,慢悠悠退回来,撇头看山虎,眯着眼睛问:“我听说,姓谢的这几天总是在王爷屋子里待到很晚?”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山虎下意识就想说“不是待到很晚,是压根没出来”。
陶易守上半夜,他只见谢承阑进了燕衡屋子就没从里出来过。有时候轮到换值了,也不见这屋子的动静。
不仅如此,陶易还经常被特意支开一段时间。
他只以为燕衡两人有什么事要避着自己,这宅子里几乎都是燕衡的人手,哪怕想听墙角他也没那个胆子忤逆,只得乖乖找了个地儿待着自己凉快凉快。
于是最后能做的,便是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真正的主子,燕徊。
对于燕徊的问话,山虎感到十分不悦。
虽然他也不清楚他家王爷和他家四爷是个什么情况,逆乱那天晚上好像还抱一块了来着……?
不过不管怎么说,山虎不喜欢别人讨论他家王爷。他秉着最基本的人情世故没当场和燕徊撕破脸,只没好气道:“王爷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燕徊公子还是少打听咱们王爷的事吧。”
燕徊见讨不到好,无奈耸了耸肩,叹口气道了声“好吧”,转身走了。
见他背影消失,山虎也不管他走没走远,憋了半天骤然暴起,低声暗骂几句脏话,还不解气,又偏头啐了口唾沫,撸起袖子朝着某个方向自言自语地指骂:“陶易那厮再管不住嘴,老子真要给他舌头拔了!”
只半晚的功夫,谢承阑去而复返,回来时,队伍里还多了个方清河。
虽然在那荒野破屋被囚了几天,好在没受什么皮肉苦,回来路上,毫不嫌累地将王都已经半路上的事交代了个大概。
方清河瘦了许多,他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和谢承阑并驱马匹,道:“我让邝凡几个去黄将军手底下做事了,其余的,安排在了王都各个角落,若有异样,随时联系。”
谢承阑手底下只百来号人,虽然功夫身手都不错,可王都里不缺高手,他们一旦暴露便无退路。
真想弑君,那帮人其实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多个耳目总比没有的好,也不能万事靠黄勤臻,毕竟不是自己人。
可谢承阑却皱着眉,似乎并不满意方清河的这个安排。
“他来王都,那他母亲呢?”他问的是方清河口中的那个“邝凡”。
方清河吐了口气,摇摇头,娓娓道来:“去年不是疫病肆起?他母亲没挺得过来,现今也算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了。”
谢承阑愣了一下,抓紧了缰绳,低头想着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
“咱们出事后,解绍华便借解恒华的手,把他踢出庭州大营了。”方清河思忖道,“我要是还待在庭州,估计也是这般下场。”
谢承阑手中缰绳越握越紧,他叹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四爷这说的什么话?”方清河肃声认真道,“是世道容不下我们。”
谢承阑摇摇头,不置一词。
邝凡跟着他的年数不比方清河少,在庭州,除了邓钰宸和方清河,他最信得过的,也只有邝凡了。
邝凡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老母,这是谢承阑所知道的所有。他没想到这些变故会牵连到一系列的人,所以愧疚。
但除了愧疚,他别无他法。
回到崔宅,方清河就要回屋收拾,离开前,将远从千里带来的东西交到了谢承阑手里。
谢承阑低头看着手里东西,摩挲不止。
那是一封信,信封没有墨迹,月光烛火下,只有早已失去原本成色的封皮。
谢承阑进屋,燃了一盏离床最远的烛火,抽出信纸。信纸上只有出自燕衡之手的两个字,墨迹微微泛黄,已经淡了许多。
脆纸缺了一角,谢承阑抚摸两下缺迹,只剩硌手的干浆糊。又抖出信封最里面的一片碎纸,是属于信纸的一角,上面的笔墨是一只被撕裂的燕子。
谢承阑将信纸缺失的地方沿着浆糊旧迹拼好,看着那个完整的燕子,笑了。
最后,他小心翼翼收起信,灭了烛火,轻手轻脚爬上床。
但还是惊动了燕衡。
燕衡翻了个身朝向他,声音朦胧不清地问:“做什么去了?”
谢承阑凑近身,低头吻他耳朵。
“不正经。”燕衡轻声呢喃,还是不清醒的状态。
谢承阑在他耳边道:“我爱你。”
燕衡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能感觉到一股劲钻进了耳朵里,他伸手抚几下谢承阑的脸庞,又埋头睡过去了。
第二天,燕衡一醒来就开始盘算南下事宜了。他眼睛受不得强光,白日里总是蒙上一层黑布。
山虎将昨晚燕徊的话转述给谢承阑,谢承阑又原封不动地告诉燕衡了。
掌心余温未消,燕衡手指无意义地划了划,只是沉思。
半晌,他才开口:“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太被动了。”
「你怎么想?」
燕衡又陷入沉默。良久,他仿佛终于有了什么想法,重重吐了口气:“谢兄可还记得,咱们大楚自建国来就有个规矩?每十年的九月初九,国君应亲自前往国寺祝祷国运昌盛,戒斋念佛四十九天,以示诚心。”
谢承阑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来得及确认,燕衡便自顾自道了出来:“新帝即位,自然也是该去的。如果王都我们潜不进去,那燕晟自己迈出重墙,于我们而言,会是个好机会。”
谢承阑知道有这么个规矩,跟着去祈祷的,都是皇家贵族还有王公大臣。
原本身为后者的一员,谢承阑是有资格去瞧瞧的。但他所知道的第一次,他家里正因谢君年的桃艳之事乱得不可开交,压根没心思放到别处。
再后面,谢承阑就去了庭州,更是没再关心过王都里的事。理所当然,他一次都没去过。
而燕衡,从幼皇子的身份至及冠封王,这么一段时间里,他跟着去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