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这么说,我若举兵,那我何必帮你们?我自己反了不挺好?当年孝弘帝对我可忌惮得很,反了倒还对得起他的猜忌。”高柳顿了顿,声音渐小,“我的平卓,更能无忧地待在我身边。”
“来此之前,我以为高将军的住宅,不说金雕玉琢,也该是画栋朱帘的。现在瞧瞧,”崔栖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到他手上,“将军手里值钱的,也只这个扳指了吧?将军若真有此意,也不至于不囤积一点钱粮。”
高柳摊手划了一圈,道:“那你便瞧了,我这儿就这么穷,什么都给不了,回吧。”
“我又没说要借钱粮。”崔栖道,“我们只是想借将军一点兵而已。”
这话倒是令高柳有些意外。燕衡被捕的消息传来后,他就猜测过,燕衡会不会派人来拉拢自己。
今天崔栖的到来,他以为这是坐实了他的猜想。可为什么是借“一点”兵?不应该是举全力而反吗?难道燕衡不是要起兵造反?
他糊涂道:“什么意思?”
“造点动静,分散一下燕晟的注意力。”
高柳不信,质疑道:“光是分散注意力?”
崔栖好笑道:“将军以为我们家王爷胃口多大?”
高柳觉得燕衡狂妄过头了,不由得好笑:“你确定当下局面是遭点动静就能解决的?”
崔栖无奈叹道:“我们王爷说了,他身上背的罪孽太多了,若是挑起战火硝烟,引得万魂不得安息,他恐怕会不得好死。”
高柳腹诽道,若王都里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这燕衡的结果怕也比崔栖说的好不到哪儿去。
他想回正事,道:“说得倒是轻松,事后我怎么交差?不管你们的计划成没成,我可真真要被扣上谋反的罪名了。”
崔栖歪头看他:“我可说了要将军亲自领兵?”
“难不成你领?”高柳仔细打量了崔栖,这不好惹的气质,说不定她还真能领,于是又改口,“说到底兵符是从我手上出去的,你们若败了,燕晟正愁没理由治我,我是这么傻的?”
许是猜到他心中所想,崔栖笑道:“将军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高柳道:“少说点弯弯绕绕的东西。”
崔栖撑桌前倾,神色认真了些:“高捷不是早回来了?”
燕衡在沂州放走高捷后,高捷确实自个儿追上高柳的步伐,回了安南。
虽然高柳没撤他职,可主仆二人终究有了嫌隙,高柳自然再不复从前重用他,只当他和其余兵将一样。平时见面了连招呼都没有,权当陌生人了。
思来想去,高柳还是不满意她的方案:“高捷是我的人,和我亲领有什么区别?”
“也是燕徊的人,不是吗?”
“你们是想将高捷推出去?”高柳稍愣片刻,“你也说了,他是燕徊的人,你们王爷和燕徊不是盟友?”
“不瞒将军,我们王爷现在,和燕徊可是单方面撕破脸皮了。”崔栖仔细观察他的神情,瞧出他面有犹豫,“我以为将军该恨他入骨才是,看将军这不情愿的模样,看来并非如此?也是,毕竟跟了将军那么多年,怎么能说舍弃就舍弃。”
高柳不言,似在神思。
崔栖不等他反应,起身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置杯道:“将军也该好好想想,我三日之后再来拜访吧。”
刑部大牢阴湿寒冷,外面寒气森森,里头寒气更重。
燕衡身上穿了一身单薄囚服,畏寒时,就披着被子蜷在墙角处。
说来也奇怪,他进狱已有几天了,袁知策好像没有要动刑的意思,任由他在里面吃下去住下去。
燕衡自个儿都快待不住了。直到好吃好睡过了四五天,何砚来给他送笔墨纸砚。
燕衡瞧着眼跟前抬桌放墨宝的人,疑惑不已,挪出了墙角,抬头问何砚:“这是什么意思?”
何砚挥手撤退了多的人,委身坐到他那刚安好的低案上,一边叹息一边在桌上划了个“安”字。
“钦天监说,你在雁桂山冲撞了仙佛,为防止得罪神佛降怒,你这个罪魁祸首得先抄经赎罪,至少七七四十九天。”
燕衡不由得好笑:“这么忽悠,他就信了?”
“皇上当然是不信的,他是巴不得三两天就把王爷你……”何砚压低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朝中那些老头子信得不行,两波人争执不下,掰扯了好几天,上头那位才定下来。你当这几天为何这般安静?”
“四十九天后提审?”
“差不多,”何砚默默算了算日子,“得等年后了。”
燕衡心道,崔向舟也是精,这恰好掐到年后两天。只是不知道,他该怎么说服燕晟让自己去看崔婧。
不过那并不重要,他的主要目的不在于见崔婧。
燕衡拿起桌上的笔,转了转,满是怀疑:“光是抄经书这么简单?”
何砚哀叹一声,偏头觑向桌上摆好的一溜东西,从桌子这头指向那头,道:“没发现少个东西?”
燕衡又仔细看一遍,长卷、经书、镇纸、石砚,没有墨条。
他即刻反应过来此中真意,冷笑一声,自嘲道:“我就说。原来是让我抄血经啊。”
“狱卒每天来给你放血。”何砚低下头,嗓音跟随一并低下来,“我帮不了王爷,王爷多保重。”
“应该是死不了的。”燕衡估量着,忽地思及什么,眉眼一皱,“只不过……”
“王爷尽管说。”
“安福那边,你多替我照拂。”
何砚没应声。
安福虽是被人推出来的,但好歹是是朝廷重犯,尽管何砚有侍郎之位,可下面的眼睛也多,断不能随意动手脚。若被人抓到把柄,够他喝一壶不说,小命能不能保下来还难说。
“我知你为难,”燕衡叹了口气,“不强求。”
何砚只能道一句:“我尽量。”
“多谢。”
何砚看了一圈,反复确认没人,才开口道:“有什么话需要我往外带的?”
燕衡整理了面前的书卷,铺开长卷来,道:“你和临安王可有交集?”
“不曾。”
燕衡拔出他腰间佩刀,掌心抹过登时见血,那一抹殷红顺着侧掌滴落到砚盘里面。
燕衡眼见着殷红滴滴下落,在砚盘中溅起血点,头也不抬道:“你现在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