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钧好笑地看他一眼:“到底是师兄的手脚快,这就活络上了。”
“既都上了一条船,自然要比内阁那几位捷足先登。”户部侍郎方明珏也跟上来,嬉笑着一点闫玉亮的肩,“都是师兄弟的,你怎么就叫他?好歹也带上我呗!我再捎几个鸿胪寺的小兄弟,咱行酒令!”几言几语这酒桌子就越约越大,说着他还拉上了本部尚书——年过七旬的老臣陶普,见陶普抖着须眉连连摇手,便又问身后:“师兄也去吧!”
刑部尚书崔宇年纪稍长些,寡言庄重,同他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听言与本部侍郎孙世海对过一眼,轻轻颔首,往后看向兵部二人:“师父和蒋老也一道儿罢?”
他们的师父——兵部沈尚书,年岁已过五十,直说身子不大当得住,摆摆手说:“总归过几日咱们还要聚,今儿就算了吧,你们小辈玩儿去。”
一旁的蒋侍郎虽比他年轻几岁,但到底不如那几人亲厚,也只笑着推拒了,趁着众人一齐出殿的当口,只踱到裴钧身边儿问:“裴大人,那犬子来年恩科之事……”
“蒋老有这话,早说就是,送东西岂不生分?”裴钧抬手拍拍他右臂笑,“晚辈可万万当不起。”
场面话说出来,蒋侍郎亦心知肚明,只道“一点儿心意罢了”,又说事成后还有重谢,只劳裴钧费费心思,感激不尽。
裴钧与六部诸官三言两语这么搭着,走在清和殿外的石阶上一抬头,正见前面一道石青色的影子就要下阶走入长廊了,连忙出声叫道:“晋王爷留步!”
可前方的晋王身都未顿,就似未听闻般,径直又要随众皇亲下行。
裴钧无奈一笑,只好别过六部人等,脚下赶紧两步,提声再唤:“晋王爷!晋王爷留步!”
这一声是周遭亲贵全都听见了,不免都侧目看向晋王。晋王这才停了步子,不得不告别众皇亲,负手回过身来,将丝丝寒气压在淡然笑意下,静静看向快步行来的裴钧,佯作惋然地长叹一声:
“裴大人可把孤害苦了。”
裴钧握了笏板袖住双手,笑盈盈对他一揖:“臣何德何能,王爷可冤枉臣了。”
晋王吃了裴钧那“不能反票”的暗亏,自然在被裴钧出卖的一刻就醒悟过来,此时笑得就更淡漠些,斜睨他一眼,凉凉开口道:“朝中皆道裴大人是结党营私,是奸佞,孤原想裴大人虽根生各处、弄政如潮,可于这新政之策却总还存有一争之勇,大抵只是个奸的罢了,今日却未料……裴大人还是个瞎的。”
裴钧听言一顿,不由咽下了本要说出的言语,直身看向晋王,颇委屈道:“王爷,臣入班为臣这些年,所见者一眼家国朝政、一眼明君万岁,于礼部兢兢业业、于京兆废寝忘食,纵有耳不聪、目不明处,又如何能叫瞎了呢?王爷这是又冤枉臣了。”
晋王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抬眼再看向他时,那眸中冷厉之色一闪而过,余下的也不知是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最终只隐入出口的寒意里:“裴大人好一口伶牙俐齿。既裴大人还不知是瞎了哪只眼,那孤今日就送裴大人一份好礼,帮裴大人揭了头上那蒙眼布,好好清醒清醒。”
说完,他也不待裴钧再讲什么,转身就走下石阶入了长廊,徒留裴钧立在早朝散尽后空空的大殿前,望着那再度没入皇亲之中的挺俊背影,渐渐挑起长眉,满心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