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颢一如往日地周转在各个大殿中,手中《生死簿》翻过一页又一页,勾魂笔记上最后一笔,崔颢合上书,在秦广王略带崩溃的注视下缓步走出大殿。
身后是被拘魂锁拖走的厉鬼传来厉声咒骂和痛哭流涕的声音,崔颢不为所动,只是脚步行在灰白的道路上时,感受着阴风从身边吹过,耳边丝绦摇摇摆摆,坠下的墨色珠子反射着明亮的弦月。
崔颢走着走着脚步一顿,抬起左手,眼神有些奇异地看着手腕上正在发光的红绳,眼皮跳了一下。
这东西为什么还在?
循着指引,崔颢脸色有些黑沉地走出城门,一路循着小路七拐八绕,最终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停下来,有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小腿。
崔颢低下头,对上一双血红的兔子眼。
崔颢:“……荧勾?”
荧勾顿时眼泪都出来了,两条前爪往上伸去,泪水盈满眶,哭的格外认真。
“大人……救救救命……终于找到你了……”
崔颢默然片刻后弯腰将灰扑扑的小东西捞起来,然后继续往前走着,在尽头一棵枯树下停下脚步,看着树杈上挂着的人影沉默半晌。
“……你带来的。”
荧勾略带心虚地缩成一团在崔颢臂弯里,爪子牢牢抱着他的胳膊,抽泣道:“小妖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月老那个家伙为老不尊、不讲武德,联合这位真君强行抽了小妖的力量,我们从强行开辟的通道里摔下来的……我力量不够了……”
崔颢抿了下唇,他看出来了,树杈子上挂着的这位脸都开始发青了。
抬手招了下,树上的人离开树杈子“飘”了下来,崔颢眼睛都不带斜的,看着人躺到了地上,抬手布下一层结界,防止阴气和死气继续侵蚀。
崔颢抱着兔子在男人身边半蹲下来,目光审视着扫过对方身上的神官袍,有些纳闷地拧起眉头,寻思着以往也没觉得天庭神官的官服白成了这样?看着跟个刚死的新贵似的,还挺亲切?
崔颢颠了颠手上的兔子,问:“祂来做什么的?”
兔子鄙夷地眼神落在地上那人身上,道:“听说是来找大人再续前缘的。”
崔颢:“……”
崔颢顿时起身,转身就走,然后“啪!”的一下,脚腕受到阻力,被一只爪子抓住了。
崔颢幽幽地回头,垂眸看向那个神智还不是很清醒的男人,道:“本座不计较尔等擅闯地府之事,莫要得寸进尺。”
冥花开得热烈,小片地方像是刚被火烧过,焦黑一片,衬得那人姿容越发出彩。
落阳使劲眨了眨眼,眼前风景慢慢清晰起来,顺着手中的墨色视线上移,看见的是一张青白的死人脸,唇色一样淡得发白,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像不远处的花海。落阳慢慢坐起来,视线紧紧定在那张漠然一片的脸上。
不一样了,五官不再是那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而是棱角分明的成年人,甚至有些阴沉,只有那双眼睛里依旧透着熟悉的敏锐和冷漠。
落阳怔怔开口,轻声唤道:“明游?”
崔颢神色不改,冷着眉眼道:“神君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本座乃是地府判官,若是摔坏了脑子纠缠不清,莫怪本座将你丢进忘川里洗洗。”
落阳空着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按了按眉心,然后抬手抓着崔颢的衣摆站了起来,微微抬头才能直视身量高挑的这位判官的眼睛。
落阳盯着崔颢的眼睛不放,一只手还拽着对方的衣袖不肯撒手,道:“不知是哪位判官?”
此时,收到消息的白无常谢必安匆匆自远处飞来,落地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抓在崔颢袖子上的手,脸色一变,上前拽着落阳的袖子把他的手扯了下来,而后对着崔颢行礼道:“府君宽恕,这位是新晋的天庭传信使,初入地府,不知礼数。”
崔颢将视线转向白无常,落阳不爽地皱了下眉,听见他问身边这个瘦竹竿一样的男人,道:“可有报备?”
白无常翻了翻手中的册子,又仔细看了看落阳腰间的令牌,最后有些纳闷道:“未曾。”
崔颢甩袖离开,“送走。”
不想刚转过身,身形突然被桎梏,崔颢都愣住了。
落阳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耳畔,浑身的冰凉仿佛被融出一个缺口,暖意从背脊传遍全身,使人一阵战栗。
“你别走,要走把我带上。”
谢必安舌头差点掉出来,浑身一个激灵,抬手去拽落阳的胳膊,不迭地道:“放肆!你怎么敢对府君无礼?还不撒手——”
崔颢看着手上的兔子被某人抓着后脖颈丢了出去,眉心突突地跳,心想这不是无礼了,这就是耍流氓。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谢必安看着手上的半截袖子,颤巍巍地低下头,看向了那个脚边的巨坑,默默地撒开手,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好。
地府崔颢,从他以鬼身成神的那一刻起,就是九天十地闻名的暴脾气,实力同天界战神并肩。不过是这些年从事文职,逐渐被人淡忘了他险些因为天人五衰拆了凌霄宝殿的烂脾气。也不想想,地府神官,那是整天和厉鬼打交道的,手上温和了,怎么可能压得住那些个穷凶极恶的?
谢必安想了想,还默默地又退了两步。
崔颢垂眸看着被摔出一个大坑的脚边,坑底躺着刚站好的落阳。
落阳扶了扶歪掉的发冠,抬头看向那个赤色圆领袍的男人,嘴角一咧,竟是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