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宾客陆陆续续自宴会厅散去。
陈尽生推着老家主回到酒店门口,将轮椅把手交还给陈嘉生。老家主叹了一口气。
“我累了,嘉生,推我回去吧。”
陈嘉生低低地应了声,推着老家主进入酒店。
大堂明亮如昼,侍应生安静地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轮椅无声碾过大理石砖,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我做错了吗?”
老家主盯着自己放在膝上苍老枯瘦的双手,重复了一遍:“嘉生,你说我当初做错了吗?”
陈嘉生没有说话,安静地推着老爷子前行。
“从尽生小时候起,我就一直按照一家之主的标准来栽培他。他从小品学兼优,事事以陈家的名誉和荣耀为先,从没让我操心过。你说他最后怎么就为了一个男人跟我闹成这样了呢?”
老家主喃喃:“我也不是非要他和那个男人分开,只要他娶妻生子,不断了陈家的香火,养多少男人我也不管他……我早就说过,不该让你爸娶那个姓牧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和她一样顽固……”
“八年了,快八年了啊……你都做爸爸了,他怎么还是不肯认错服软,要跟一个男人厮混在一起呢……”
老家主年纪大了,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陈嘉生将他送回酒店房间,叫来随行管家照顾他。
他走出房间,看见丁媛抱着陈圆圆在不远处等他,他面色柔和下来,快步走过将陈圆圆接到自己怀里。
“等久了么?”
丁媛将陈圆圆上缩的小西装往下扯了一点,盖住他白白的小肚腩,“刚来。”
陈圆圆手里拿着一支妖冶的蓝色蔷薇,陈嘉生问他:“我们圆圆今天玩得开心吗?从哪里摘的花呀?”
“开心!”陈圆圆用短短的食指小心拨弄蓝色花瓣,“不是摘的,是一个漂亮大哥哥给我的!他有好多好多朵,但只肯给我一朵。”
陈嘉生顺着他的话说:“为什么呀。”
“大哥哥说剩下的要给别人!”
陈嘉生笑笑,以为陈圆圆是碰见卖花的了。
“爷爷又跟你说什么了?”丁媛轻声问他。
“除了大哥的事还能有什么。”
丁媛欲言又止:“他还是想大哥回来吗?”
“年纪大了爱唠叨而已。”陈嘉生道,“他要是能把大哥劝回来,我还能省点心,免得成天应付那帮上蹿下跳的蚂蚱。你瞧大哥现在日子过得多开心,也就是没有孩子,平常老婆热炕头,跟我们是一样的。”
“开心吗?可我怎么听说楚衡还和另一个女演员闹得不明不白。”
陈嘉生话里有多少真心成分暂且不论,丁媛是真心希望陈尽生和楚衡不要分开。
今天老爷子对陈尽生的态度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丁媛难免忧心,陈尽生都坐过牢了,老爷子居然还不死心,话里话外都有愿意让陈尽生重掌陈氏的意思。
但楚衡是老爷子心里一根根深蒂固的刺,陈老爷子之所以如此介意,不仅因为陈氏董事长是个男同性恋的话传出去难听,更是因为这是陈尽生从小到大头回忤逆他。老爷子觉得自己在陈家不可撼动的权威受到挑战,到老都要扳回一城。
所以只要陈尽生一天和楚衡厮混在一起,陈老爷子就一天不会松口让陈尽生回来当董事长,最多念着情分给个副董的名头,陈家最高的位置就永远是她丈夫的。
虽说她曾经与陈尽生有过交情,现在也叫陈尽生一句大哥,但说句难听的,她并不关心陈尽生过得是否开心,她就希望楚衡把陈尽生绑得牢牢的,永远不会影响到她和她丈夫。
思绪拐出去好几个弯,丁媛思忖着开口:“楚衡和那个女演员的事要不要我去运作一把……毕竟也算一家人,我也希望所有人的日子都和和美美的。”
陈嘉生把陈圆圆往上掂了点,要笑不笑地瞥她一眼:“大哥心里门儿清,轮不到你我操心。再说,人家两口子的事,还未必乐意我们伸手去管呢。”
*
陈尽生的手机没电了,问了两三个侍应生,才知道楚衡大概率在西边的生态花园。
夕阳将路上的树影拉得很长,陈尽生几次碰上在山庄内闲逛的宾客,皆向他投来好奇探究的眼光。宾客中不乏熟面孔,有的朝他尴尬笑笑,陈尽生只作看不见,神色淡淡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日薄西山,生态花园内的砖瓦蒙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园内或粉或红的蔷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如同莫奈光影交织的油画。
陈尽生看见一束明丽梦幻的蓝色蔷薇,在花园温暖的色调中异常鲜亮夺目。
楚衡捧着花浅笑:“我等你很久了。”
陈尽生有一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走到那片蔷薇花丛前,走到楚衡面前,“这是送给我的吗?”
“是的,陈尽生先生。”
楚衡依旧笑着,连眼睛里也含着细微笑意,他很少在演戏之外笑得这么轻浅柔和,让他看起来额外温柔。
他把那一大簇蓝色蔷薇交到陈尽生手里,在对方的注视中后退了一步。
“虽然很突然,也不符合我原本的规划,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他道。
陈尽生抱着花,半边视野填满冷调的蓝色,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衡,竟然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