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折腾太晚,王德七在门外叫唤的时候,唐柳还蒙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被推醒时人也迷迷瞪瞪的。
“柳郎,柳郎,有人叫你。”
“来送早膳的吧,别管,再睡会儿。”唐柳翻了个身,几息后忽的意识到不对,一下坐起身,“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
“巳时过半。”
唐柳暗道不妙,连忙从床上起身,一边穿鞋一边道:“我忘了同你说,今天你爹和那什么道长要来,八成是来看你的,估计已经到了,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过去。”
因着两人共用一被,唐柳睡觉从不脱到只剩亵衣,此时套上鞋袜和外袍便可出门,他系紧腰带,绑上眼纱,床榻上却无动静传来,不由再度催促了一句,“总不好让他们久等。”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岁兰微淡淡道。
有过前车之鉴,唐柳对他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就道:“昨夜没睡好?”
他衣裳穿的急,领口十分凌乱,内里外翻,外头内压,岁兰微勾着他的腰带将人拉过来,见人愣神一瞬后手忙脚乱地撑住床沿不肯贴近分毫,不由笑了,道:“柳郎何故这般害羞。”
唐柳不肯俯身,他便直起腰凑近,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领口,“接待客人这种外事,柳郎处理便好,莫要拿这些琐事烦我。”
他说着,便见唐柳脖颈肉眼可见的充血,变得通红一片。
再抬眼一看,便见唐柳脸上木木的,哪像是能听进人说话的样子。
岁兰微轻笑一声,凑的愈发近,“柳郎可有听我说话?”话落便见唐柳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岁兰微一愣,旋即扑哧笑出声,笑声十分愉悦,吐出的气息一下接一下扑洒在唐柳脖子上。
唐柳猛地直起身将距离拉远,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耳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唐柳,唐柳!你起了没?”王德七似乎是等急了,声音一下拔高了。
唐柳登时回过神,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种神色,只觉两颊滚烫,他转过身背对岁兰微,干巴巴道:“听、听到了,你接着睡吧,我这就出去了。”
他说完不等岁兰微回答,抬脚便往外走,走了几步方想起竹杖没拿,复又折返拿走靠放在床位的竹杖。
岁兰微笑得更大声,唐柳低下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他草草洗漱了几把,打开屋门冲着还在不停催促的王德七道:“起了,别喊了,你家小姐还要睡,别吵着她,走吧。”
王德七声音卡壳了一瞬:“那……那便走吧。”
“是王老爷他们来了吗。”唐柳问道。
“是,在前边堂屋等你呢。”
唐柳哦了一声,不再多问,埋头跟着王德七的脚步走。
走了一段,方才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了。唐柳仔细回想微微说的话,不由又开始苦恼。
微微的观念似乎十分守旧,从前他便听老乞丐说过,有些女子嫁人之后便将自己全然归于夫家,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管的三层门里管不得三层门外,全身心操持家务。他那时以为自己一辈子无人肯嫁,只当乐子听,并没有放在心上,何曾想过眼下真的娶了亲,娶亲对象不仅真的不管外务,连接待亲爹这种事都撒手不管。
“你家小姐平日都读什么书?”
“啊?”他突然发问,王德七不知是何用意,不敢擅答,又怕不答令唐柳起疑,斟酌片刻后挑了一个自认不会出错的答案,道,“我也不太清楚,约莫是些女诫女训之类的书吧。”
带了两个女字,应当是给女子读的,那他家小姐读这些也没什么好令人疑虑的。
唐柳沉默。
虽不知道这是什么书,但光听名字就能猜出里面是些什么内容,无非是对女子的教导规训。
唐柳暗道,原来微微平日读的都是这些书,难怪将内外之务分的那般清楚。
可问题是这偌大的宅子里哪有什么内务可以操持,他待了几天就觉得身上要长霉了,微微如果真的成日闷在宅子里,怕是邪病好了又要生新病。
那他到时怎么办,也像如今一样陪着她待在府中吗。
“到了。”王德七忽道。
唐柳思绪一顿,上一个问题尚没想明白,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
他和王小姐成了亲,按照礼数就该叫王状一声爹,可他打从出生后就从未唤过这个字,对着王状实在难以叫出口。这一犹豫,便听王状浑厚的大嗓门由远及近传来。
“贤婿!托你的福,我女儿的病已经大好了。”他似乎十分激动,一把就抓住了唐柳的手,使劲拍了拍,“我当初一见你,就知道你一表人才,绝对是个讨人喜欢的。”
唐柳奇怪道:“可这几日不曾有大夫来看过啊。”
王状一僵,暗恼自己说漏了嘴。
他看向元松,后者一捋长须,上前道:“自然是贫道算出来的。”
这么玄乎?
唐柳刚冒出这个念头,右手便被王状使劲握了握。
“是啊,道长一向算的很准,不会出错的。”
唐柳又开始纠结怎么称呼王状的问题,一个爹字在嗓子眼里浮浮沉沉,终究还是憋不出来,索性略过不表了。
他道:“既然算出来大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和自己亲爹叙叙家常也好啊,否则一个人该如何憋闷。
岂料王状道:“不可,不可,我是外人,不可与之接触。”
唐柳大为意外:“你也算外人?”
王状一噎,不知如何作答,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元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