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掉外袍裹到微微身上,想了想又将外袍拿掉,又脱了层长衫,和外袍叠到一起披到微微背上,将人背了起来。
腾不出手拿竹杖,回去的一路走得并不顺畅。唐柳走得小心翼翼,好几次走偏了,不是差点被藤草绊倒,就是差点撞上墙壁或树干。
总算有惊无险地走回起居的院子,唐柳浑身上下也都湿透了,衣服上分不清是汗还是一路不停歇的雨。
在起居院子正门三步开外的一棵树上,唐柳绑了一根又长又粗的布条,他摸到布条,确认自己没走错,便继续院子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惊愕的一声:“唐柳?”
唐柳本分不出心思搭理,无奈身后银眉又叫了一声:“唐柳!”
这一声又惊又急,简直不像平日的银眉会发出的声音,唐柳只好转过身去,用神情表达疑问。
银眉看看他,又看看他背上的东西,喉间滞涩得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远远就瞧见了唐柳,只是唐柳实在太过狼狈,走路的姿势也很古怪,她乍看之下没有立马认出来。等唐柳走近了,她看清了,一股凉气顿时从脚底板蹿到天灵盖,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唐柳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浑身上下只剩一层里衣和一双黑色长靴,原本雪白的里衣沾满了黑黑红红的水液,紧贴在唐柳身体上,透出些微皮肉原本的颜色。
按照礼数,银眉应该立马离开或者别过头不再看,但她此刻一点都没感到害羞或唐突,只是非常恐惧。
伏在唐柳背上的东西一动不动,有人的形状,但肯定不是人。它的脑袋垂在唐柳肩上,长及脚踝的浓密黑发铺了自己和唐柳满身,看不清脸,但从发隙间隐约可以窥见的皮肤毫无血色,惨白得根本不像皮肤的颜色。
它的双手垂在唐柳身前,身躯看起来非常柔软,柔软到……似乎体内没有骨头支撑。
那些黑红交加或稀或稠的水液从它身上渗出来,流到唐柳身上,滴到地上,蜿蜒成了一条扭曲的小路。
银眉僵硬得似块木头,想叫唐柳赶紧把背上的东西扔了,想叫他快跑,但喉咙挤动了两下,发出的只有齿关碰撞的声音。
这时,她才注意到它身上披着的唐柳的衣裳,以及后者镇静的神色和稳稳托住这东西的双手。
银眉张了张唇,在暖春中吐出一口白气。
这就是这个宅子中踪迹诡秘的玩意的原本模样吗。
这就是唐柳日夜相对的东西吗。
他没有感觉吗,还是说他被蛊惑了。
大抵因为她太久没说话,唐柳先开了口。
“今日几时?”他问道。
“……初五。”银眉道,“五月初五。”
唐柳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点了点头,步履稳健地往院里去了。
他进了屋,没多久从门边探出半个身子,“银眉,你还在吗。”
他背上的东西消失不见,银眉僵滞地回答:“……在。”
“劳烦你烧点热水,多烧几锅,我等会儿去打。”
银眉做事是极稳妥的,唐柳拜托完,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费解地呢喃:“初五……不是三十也不是初一,刚过啊……”
不对。
他脚步一停,几步走回门口,冲屋外喊道:“银眉,你还在吗。”
这回银眉回答得很快:“还在。”
“今日五月初五,是端午啊。”
银眉眼睛一亮,近乎期许地看着唐柳:“对。”
端午,一年中阳盛之最。
“我要吃粽子,夹肉的!”唐柳立即接话,旋即不确定地确认,“会有的吧?”
银眉完全没有料到话头会转到这里,一下子根本无法思索,只能下意识顺着唐柳的话答道:“有。不止有肉馅的,还有蜜枣的,八宝的,黍米的。”
“都要,都要。肉的多一点,拜托你了。”
唐柳关上了门,银眉深吸一口气,莫名冷静下来。她回头看向身后不知蜿蜒到何处的黑红脚印,踯躅片刻,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