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兰微抓着被子,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相公嫌我麻烦……”
唐柳见他如此便太阳穴直跳。这段日子岁兰微事没想起来多少,性子却恢复了七八成,约莫由于不记事,有时比之从前任性更甚,唐柳一不如他意便闹。若是大喊大叫撒泼打滚的闹法也就罢了,唐柳还能狠狠心置之不理,偏偏总是像这样,眨巴着双垂泪的眼说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好吧。”唐柳妥协,“但你得保证,上了街得听我的,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跟别人讲话。”
“嗯嗯。”
*
红裙太过扎眼,唐柳替岁兰微换了身水绿的衣裳,配上顶帷帽,反复嘱咐他上街后一定要跟紧自己,得到保证后才牵着人出了门。
清晨的坊市人流如织,唐柳一手紧牵岁兰微,一手提菜篮,直奔平日常去的菜摊。
“呦,这不是小唐吗,今日怎么不是一个人来的。”卖菜的大娘往唐柳身后瞅了眼,“这就是你娘子?”
岁兰微躲在唐柳身后,双手抓着唐柳臂膀衣料,好奇地四下张望,听见声音,他转回脑袋,隔着帷幔影影绰绰看不明晰,便抬手欲撩帷幔。
唐柳抓下他的手握在手里,轻声说了句不可以,然后低头挑菜。
“怎的还不肯让我们见见,”大娘笑道,“你平日藏着掖着也就罢了,今儿个都带出来了,也当宝贝似的遮掩。”
这一片成排都是鸡鸭鱼肉菜的贩子,唐柳算是熟客,大娘平日吆喝惯了,嗓门没个收敛,此言一出岁兰微身上又多了几道目光。唐柳笑笑,将挑出的菜放进篮里:“哪能啊,他前几日感了风寒,昨日刚好,这会儿还不能吹风。就这些,您给算算。”
大娘低头一扫,报了个数,唐柳摸出铜板给她,又去隔壁称了半斤猪肉,便欲牵着岁兰微离开。岁兰微的脚步却钉在原地,唐柳回头一看,便见他盯着一旁鱼贩脚边的木桶。
“想吃鱼?”
“嗯。”岁兰微点点头。
唐柳折返鱼摊:“来一条鱼。”
“好勒。”鱼贩动作利索,立马捞了一条草鱼出来,“杀不杀?”
唐柳正想点头,岁兰微又道:“不要这条。”他伸出手指着木桶里另外一条草鱼,“要这条。”
他指的那条比鱼贩手里的更为肥嫩,动作灵活,肉质自然也更加鲜美。鱼贩一面依言换鱼,一面笑道:“看样子唐小娘子是挑鱼好手,小唐,这方面的眼力你可得跟你娘子学学。”
唐柳被一声唐小娘子叫得耳热,同时也惊奇于岁兰微忽然的出声。岁兰微却没多大反应,盯着鱼认真道:“要杀,刮鳞去鳃。”他说着转回头看向唐柳,“相公,煲鱼汤喝。”
唐柳当他想喝,自无不应,哪知岁兰微接着道:“相公太瘦了,要补补。”
唐柳微愣,鱼贩打趣道:“呦,还是个晓得疼人的,唐小公子好福分啊。”
唐柳心头一热,握着岁兰微的手逗趣道:“就一条鱼,我吃了,你吃什么。”
“没关系,我吃相公的东西就可以了。”岁兰微一本正经道,“相公的东西比鱼好——”
唐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岁兰微说了什么,一时大窘,等上手捂住岁兰微的嘴已经迟了。鱼贩在短暂怔愣后爆出一阵大笑,一边将处理好的鱼系上草绳递给他,一边朝他挤了挤眼睛,“唐小公子好福分呐。”
唐柳面红耳赤,接过鱼放进菜篮里,付了钱便拉着岁兰微离开,直至走出坊市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才撩起帷幔一角,捏了捏他脸颊软肉道:“这话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大庭广众可不能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岁兰微眨巴着眼睛:“可是相公的东西就是很好吃啊。”
“什么东西,那是血。”唐柳气急,压低声音道,“总之,这话不能在外面说。”
“喔。”
唐柳左右看了下,见没人注意,凑近啄吻了他一下,“乖啊。”旋即重新放下帷幔,牵着人转身,刚走出几步,忽见不远处拐角后一窝乞丐席地而坐,正探头探脑地往他这个方向张望,唐柳一驻足,便恰好与之对上视线。
唐柳啧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却被众乞丐堵住了路,转身想换条路走,身后却也围堵上乞丐。他拧了下眉,将岁兰微拉至身侧圈住肩膀,语气不善:“有事?”
“怎么着,这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如今成公子哥了,婆娘也讨到了,”乞丐说着看了岁兰微一眼,“我们呢,念着十几年的情分,不往你跟前讨嫌,可你也得念念旧情,好处光给瘸子和癞子是怎么一回事。”
唐柳暗骂这两人大嘴巴,连钱袋子都捂不牢。
和这帮人耍嘴皮子是没用的,他将菜篮子塞到岁兰微手里,撸起袖子蛮狠道:“要钱没有,想打架倒是可以。”
乞丐有几分怵,可贪念到底占据上风,见唐柳的婆娘柔柔地站在唐柳身畔,虽掩着面不吭声,可单瞧身段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就是胸脯平了些,个子高了些,但瑕不掩瑜嘛。乞丐又妒又羡,一时猪油蒙心,伸出手去碰岁兰微的帷帽:“瞧瞧你,这么较真做什么,没有钱,让——”我们饱饱眼福也好。
唐柳一拳砸在他眼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