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人看着是个火药桶子,实则人敬他一寸他让人十分。
林琅礼数周到倒把陈玘耳根子弄得通红。
陈玘吧啦了两句收尾的客套话,掉头率先落跑。
“嗯。”
人跑出去老远,林琅还憋着眼泪应声。
对陈玘声声有回应了,看着和从前有细微差别的场景,陈玘窜踱回去又在跟邱贻可、王皓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头晕目眩中林琅有了重新来过的实感。
跃动着回到住宿的酒店收拾行李,林琅想把左手供起来。
年轻的,焕发着勃勃生机的血肉。
手背上每一根血管都囊括着青春的生命力。
能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林琅出神着望着左手,动一动指节,翻一翻手掌。
灵巧、敏捷、敏感,无数肌肉纤维和骨骼协同。
足以她热泪盈眶失而复得地哭一场。
“小林,你太厉害了!我靠,我们女乒省队也有能进国家队的了!”
房门没关,同住的省队队友谢佳雨飞身过来勾着她的脖子。
又为好友高兴,又舍不得地往她后颈上蹭。
温软得跟个小猫一样。
林琅听到这清悦的声调嘴唇上挑。
蹲在行李箱前没动,反手揉谢佳雨的头发:
“佳雨,谢谢你,谢谢你看我的比赛,陪我到最后一场……”
说到后面说不下去了。
情绪梗在喉咙里,又想哭。
车祸以后,她退出了体育场,退出了因为乒乓球而结缘的所有人的世界。
和最心疼她的谢佳雨也没有联系。
谢佳雨就算是自己一轮游,也撑着给她加油打气的,送她去国家队时谢佳雨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大场呢。
只怪她懦弱过一次。
“这都是应该的啊,你跟我谢来谢去的,生不生分呢?臭小林。”
谢佳雨笑着笑着,蹲下来帮林琅收拾没几件的衣服。
叠成方正整齐的一个个块块。
却又掩着面,眼泪从手指缝里面流出来:
“呜呜呜,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不在有人欺负你怎么办呢?”
竞技体育难免有按资排辈、长幼尊卑的球员小圈子。
她们一路走过来,该见识的歪风邪气都见识过了。
谢佳雨家境殷实,打球全凭兴趣,提不上来热血拼搏的那一口气。
赛场上到一定程度后全靠血气撑,谢佳雨迈不过那道坎,成绩破不过那道瓶颈,却性格洒脱绝不内耗,看到不良风气头发一撩就是干。
没少照拂孤身一人容易挨欺负的林琅。
林琅搂着她心窝子酸得像窝了个柠檬,心知要顺着谢佳雨的话说下去两个人得抱一块哭得昏天黑地没完没了了。
用手背给谢佳雨擦眼泪,林琅自己挤出来个笑,才讲些俏皮话逗人:
“那你变小小的,我给你揣口袋里一直带着去北京,有人欺负你,你就跳出来帮我揍他们好不好?”
谢佳雨闻言破涕而笑。
最后给林琅拉行李箱的拉链,眼巴巴地送林琅走,定睛一看通道外头站了好几个省队的熟面孔。
为首的是省队队长孟宁安。
抱着臂站着,跟了一堆小姐妹。
林琅和谢佳雨很默契地没理没打招呼,一言不发推着行李箱走。
通道几乎被她们堵实了,没事,不让那就行李箱轮子轧过去呗,反正这重量压不出个好歹来。
轮子快碾上孟宁安脚面时,孟宁安侧身让了让,又很快一脚踢上去留下个灰白的鞋印。
谢佳雨腮帮子一股就是要上去理论。
林琅把她胳膊按住了,以前起了冲突没办法,现在各奔前程,临了了再为这种人挨处分没必要。
孟宁安冷声讲:
“有些人,命真好。”
无视别人的付出与汗水,用运气一言以蔽之,不体面的输家才能继续蝇营狗苟。
心性截然不同了的林琅对她展现出了一个自认为平生最温和无害的笑:
“那我们换?我们换一换好不好,国家队的名额换给你,我的命换给你。”
孟宁安没搞清楚路数,一愣。
林琅脸上的寒霜破碎,言语带刀,一刀一刀剜过去,像是要分离孟宁安的骨骼与血肉:
“然后,你要用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家子的命,把我奶奶换给我哦。”
犹如地狱里走出来的厉鬼。
不顾一切。
不怕拼命。
孟宁安呼吸一滞不自觉地退开两步。
突然觉得这样的林琅好陌生,像直接换了一个人,更说不准能干出什么癫事。
林琅没再给眼神,推着箱子走进那个口子,进电梯,按下楼层。
从此与过去的腌臜两不相见。
很可惜未来还有新的阴暗。
庆幸的是历尽千帆,林琅眼里心里只有练球,那么沉疴便不会再成为梗塞。
同一酒店的另一层,邱贻可轻车熟路地带着酒去敲开陈玘的房门。
刚洗完澡顶着鸡窝头准备睡觉的陈玘一脸不耐烦地开门。
邱贻可晃荡了一下酒瓶子:
“聊聊?”
陈玘抓了抓头发,让开位置请邱贻可进来:
“你这话说的,人都到了我还能赶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