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被催得受不了转头出去,陈玘才睁开了眼,吐得眼睛里面都是一片红血丝。
宴席结束了后,大家统一打车回训练基地。
陈玘猜林琅会和王曼昱、林高远坐一辆车,占了那辆车的副驾驶,两眼一闭假装小憩。
有教练坐镇,孩子们不敢乱说话。林高远用手比了个膨胀的圈,意思是他的膀胱因为陈玘无辜受累,苦不堪言。
陈玘听到了王曼昱给林琅拉车门的声音:“小铃铛跟我坐一块呗,靠窗的位置留给你。”
林琅伸头看了眼副驾驶是谁,讲:“哦没事,我跟大胖小胖挤一挤。”
安全带还知道自己系,说明有自理能力。
林高远:“这也太挤了。”
陈玘抬了下眼皮,通过后视镜看林琅是怎么远离。身影变小,看起来心情居然还不错,一蹦一跳地上了后一辆车。
陈玘没有叫她。
宿舍的灯居然是亮着的。
看来去欧洲参加了一系列赛事的室友终于回来了。
“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边拧门把手一边感叹。
“surprise!”
刘程程晒黑了点,举了好几个带回来的纪念品公仔,放在脸颊边装可爱逗林琅,又眉飞色舞地开始讲欧洲见闻。
两人的训练包上已经被她别上了各式可爱的徽章,变成痛包。
“我这次吧是属于边比赛边旅行,几乎是把欧洲的几个小国都去了一遍呢!还参观了好多乒乓球训练基地,欧洲那边和我们不一样,很多是私人出资建设的场地,训练费用也很昂贵。赛程安排得不紧时,我特别喜欢在黄昏逛街逛广场,看看别的国家的风土人情。但是我钱包被偷了一次……我教练说每个人一生在欧洲都至少会有一次被偷的经历,上不封顶。”
林琅被刘程程乐观风趣的表述逗得哈哈大笑。
她很需要人陪伴,在人前,哪怕只是单纯装乖都能笑得出来,一个人独处更像被泡发没味的薯片,难过的反义词是不难过而已。所以特别喜欢和刘程程这样底色是乐天快乐的人在一块。
刘程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憧憬着光怪陆离的未来:
“不过我英语太差了,路人跟我打招呼,我听不懂,英文法文分不清,只会笑笑讲hi。在卢浮宫看画,其实我也看不懂,感觉往来就我一个白丁。等我退役了,我要去读书,好好学一门外语,体验训练馆宿舍两点一线外的人生。”
“没事,不用自卑,自卑的时候多想想龙队的‘I am made in China’,还有马琳指导的‘I is 马琳’。”
两人一对视就开始笑。
林琅还是很感慨于刘程程的清醒,她活了两遍,还没搞清楚自己除了打乒乓球还能做什么、还喜欢什么。刘程程却把每一步都看做是精彩的旅程,允许一切事情发生。
刘程程又勾着林琅的脖子逼问:
“为啥我回来的时候宿舍楼一个人都没有?快说你们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林琅被提醒了之后如梦初醒,把小背包里面装着的喜蛋拿出来,拆开包装递过去:
“龙队当爸爸了!今天请了全队吃饭,算做是宝宝的满月宴,可惜你飞机晚了一步。没事,图个吉利沾沾喜气是一样的。说起来龙队是东北人,宝宝满月宴给宾客发寓意吉祥的红鸡蛋我老家也有……”
林琅自顾自又帮忙剥好了壳,才发现刘程程沉默得诡异。
抬眼一看,前一刻言笑晏晏的面容上满是纵横的泪迹。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你鸡蛋过敏还是?”
林琅心惊肉跳地拉着她的胳膊问,刘程程想说也无从下口,何况一开口全是泪水汹涌。
刘程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她没心思接,直接按断。
手机锁屏亮着,是一个男人在国旗下拿着金牌意气风发的脸。
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再解释了,言语多余。
林琅没有追问下去,任由刘程程在她的肩膀上下一场雨。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讲不清,谁早来谁晚到,没有像在公交车站台等车那样分明,只能靠赌。
可是早知道自己来迟了的人,就能心甘情愿地去别的站台了吗。为他的幸福流下的眼泪里,就只有遗憾惋惜吗。
林琅突然觉得,她的经历不是爽文,上天不是要送她一份十全十美,而是叫她看,人世多遗憾,世事难圆满。
樊振东一贯喜欢踩点。
早上能多睡五分钟都是好的,马龙催了几次催不起来,快迟到了再被拖着往训练馆爬。
在行政楼附近迎面撞上了陈玘,两拨人都火急火燎没带脑子,陈玘手上拿着的资料撒了一地。
三个人蹲下来一块捡,樊振东不好意思地连声道歉。
换了平时陈玘肯定还要调侃上两句的,如今只是支着个脑袋有气无力讲没关系。
樊振东捡到了一张纸,没往陈玘那边递,声音绷得很紧:
“陈玘指导,好端端怎么这样了?”
马龙伸头一看。
调职申请。
申请人:陈玘。
陈玘抓了抓头发,讲不出来头绪。
马龙问他:“你要回江苏省队,铃铛知道吗?”
“……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跟她说?”
“不知道啊。”
天空灰暗,可能是沙尘暴要来。他们的沙尘暴也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