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玘更不会惯着。
血腥味最能激起一位战士的好胜之意,调动了咬动猎物喉管的冲动,他毫不留情,同样用齿间去刺林琅的薄唇,咬出了血珠子。伤口对着伤口,不知道这样血会不会往一处流,显而易见的是短期内他们的执念都无法愈合,谁先结痂,都会被另一个心有不甘地再撕破,带着疼带着痛,阴魂不散地在眼前一圈又一圈地晃。
互为痴缠不休的鬼魂。
最后因为力竭缺氧而气喘吁吁地放开时,野兽对峙,现移开视线的是输家,他们便没有回避,死盯着眼前的瞳孔。
不得不说,陈玘嘴角挂着血珠子还呼哧呼哧喘气的样子,真是色气满满。他带点血才好看,彰显出能要人命的危险,是致命的猎豹。
林琅用手背蹭他唇上的血丝,想问疼不疼,又反应过来这血应该是她的。是谁的也分不清了。他们间的界限从未泾渭分明。
安全通道外面有人经过的脚步声,虽然不是冲着他们这个位置来的,但林琅做贼心虚,吓得脊背一僵。落入陈玘眼中,被笑话了个正着。
林琅欲盖弥彰地报臂正色讲:
“陈玘指导,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对你跟你学妹不好。”
“学妹?”陈玘嗤笑,“我跟学妹又没关系。”
“可是我觉得,一对单身男女要是没关系的话,两个月内应该不会去喝两次咖啡吃两次饭看一次电影外加逛一次街,这个频率不会高得不正常吗。”
林琅掰着手指头算得很清楚。
不是吃醋,陈玘有新的生活她很开心,良心能过得去,在关于他的事情上,记忆力能好到过目不忘。
陈玘吐出一口绵长的气靠着墙解释:
“吃饭,一次是因为人家在网上帮我大战黑子,我过意不去单纯表示感谢请了饭,饭后顺便喝了次咖啡,没话说各回各家。一次是大学同学组织校友会,多人聚餐,席上没单独说过话,简单打了个招呼,毕竟是老熟人了,饭后我请了咖啡提前走。看电影,是被你师弟拉过去的,刚好碰到,电影那个情节无聊的要死我睡了半场。逛街,是给老师挑礼物,也不止一个人在。”
解释得也够清楚。
陈玘刚想揶揄林琅是不是太关心牵挂他了,结果林琅又手一摊:
“你的事,你跟我说干嘛。”
好好好,正话反话都被她说了。
从克制不住上挑的嘴角来看,她对这番解释还挺满意,暗爽不已。
“好了,东子给我打电话了,我得回去,陈玘指导再见。”
继续跟陈玘单独相处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太黄/暴了,林琅都不敢想,想着快点离开是非之地。
手刚握住门把手,又听到陈玘被气笑了:
“是吗?可是你手机,在我这儿啊,我怎么没看到东子给你打了电话?”
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按了解锁键,页面干干净净,没电话没消息。
事到如今,手机怎么跑到陈玘手上的已经不重要了,林琅伸手过去准备拿了就跑。
没拿动,被反手拉入怀中。
勒得太紧了。放下了戒备,放下了来回的剑拔弩张,陈玘可以认输,只要对方是她。
“哥……你卡着我气管了……”
陈玘微调了下拥抱的角度,脑袋扎进了她的头发里,声音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海藻闷顿地抵达林琅的耳边:
“我们之间没有问题,我觉得,分开,不行,我一直没同意。”
吐出来的一个字,是一颗雨滴,浸透入皮肤肌理,打湿心脏。
没有能说服他的答案,今天踏不出去门。
独自保守一个秘密等于孤独地吞咽苦果,林琅闭了闭眼,开口:
“问题是,我们通向的,不是一个未来。”
“怎么就不是?你凭什么知道不是?”
“因为我经历过啊!”
林琅终于咆哮出口,捶打着陈玘的肩膀,在坦白之际,撑不住分毫的淡然。可以骗自己豁达乐观,但真实地爱过之后,演不了无动于衷的。
“你的未来我的未来,我都经历过啊!你的妻子不是我!你孩子们的母亲也不是我!你人生每一个重要的时刻,阖家团圆,白头偕老,永结同心……都,跟我没关系的。甚至你的消息,我要从网络上新闻上面找,你的哪个哪个前同事的爆料,或者你带的哪个学生讲‘陈老师的儿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跟吃瓜路人以及球迷朋友一样点个赞就过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是没有丝毫交集的关系,是就算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名字你也要反应半天这人谁,是……你所有幸福和我没关系,你有你的阳关道,有尘世中多大可以覆盖过往遗憾的幸福……我……”
陈玘愕然,听她所说的一切匪夷所思,磅礴的痛苦清晰到只有是亲历者,才会来得如此深刻。
林琅滑下去,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嚎。
最后指甲抠着坚硬的水泥地,齐齐折断。
陈玘也蹲下把手垫过去,阻止刻板化的自伤。
他见过林琅很多次流泪的模样。输球哭,纯发泄一下当下的情绪而已,哭完就算了,跟小猫崽子有事没事叫两嗓子差不多。知道今天才看到,她真正的崩溃与坍塌。
所以他没有去否认她口中经历过的未来。
林琅断断续续地讲:“我能占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吗?我不能。”
陈玘检查着她断掉的指甲,还好本身就有剪短的习惯,没有连着肉撕伤甲床,出了一点点血。十指连心,肯定也是疼的。
他抵着她的额头,一句话一句话,仿佛带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好,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你现在眼前的人是我,我千里追寻的人是你,终我陈玘一生,也,也不可能会出现思考‘林琅’是谁的情况,未来不是变了吗?”
林琅理顺着他话中的逻辑,又一哽咽:
“可是,我真的不能——”
“不是你,”陈玘强硬地打断,捧着她的脸,“是我,是我占了你身边原本人的位置,是我改变了你经历过的所谓的‘两个未来’。如果真有什么命定的缘聚缘散,是我的问题,因果报应也冲着我来,跟你没关系。”
林琅一愣,脑子乱得听不懂人话,稀里糊涂地听到陈玘口中的“报应”“因果”,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乱说话!你怎么能咒自己!”
这番境遇,定是有神明的推波助澜,人在讲,苍天都听着的。林琅又急出了眼泪,慌慌张张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拜。
别让他受。
“好,我不乱讲话,你别怕,别怕啊。”
陈玘又匆匆忙忙地拥抱、安抚,用最温柔的眼睛,用唇齿,吐出最深的蛊惑:
“你害怕,你别动,好好比赛,等着我来。”
闹钟响起,他该在这个时刻出发去机场,赶夜间航班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