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苟富贵勿相忘,”正经的时间不超过三秒,“继任后记得给我封官加爵啊,做小女仆还是太累了。”
“……”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什么呢……有时候我真的想把你扔进地牢里好好反省一下!”
“哎……”侍女闻言战术后仰,长吁短叹,“要是不用上班,坐牢也值了!”
“你给我好自为之!”
“好……好…..”
这样一搅和,好不容易产生的感动与坚定又消失不见,看着她嘻嘻哈哈,他皱着眉,欲言又止,这一微表情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朋友捕捉到了,视线停住了
那双酒红,有着黑色锁瞳的眼睛放松下来,也没有平日那么生人勿近嘛,作为王子,每日都会有下人用着孔雀石,方铅石混合的粉末为他描上深黑的眼线,他的眼睛本就上挑,眼尾拖曳而出的上扬线条,配着如今有些傲娇的神情,更是多了一丝风情,为这张本该不苟言笑的脸增添了一丝说不上的韵味
…….像是玛娜养在皇宫里的黑足狸花猫,还是带眼纹的那种……
她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把捏住他的脸,少年下意识就想挣扎,对上她那意味尤甚的笑容又突然作罢,轻轻皱起眉头,
“……又在想什么?茜弗?”一定在想很失礼的事吧!
“埃及人为什么会画小猫一样的眼线?真是奇怪的民族……小王子你像一只黑足猫呢…”
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阿图姆拍开她的手,
“别说蠢话!”
“生气时更像了…”
“……”
抬眼望着河岸,远方的尼罗河面上,半轮落日仿佛轻吻着地平线,拉神的火焰战车正不可避免地随着一日的消逝而走向代表冥界的黑夜,
茜弗斯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扭头冲他笑
“这下皇宫里的员工餐也赶不上了……总管应该回来了,我们走吧,嗯?小王子?”
“…….”小王子没有动,抿着唇看着前方的浅水滩,直到她凑过身子,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才闷闷说道,
“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啊?我不要,”茜弗斯哀怨道,“要是回去刚好撞到了总管,有你在,至少还不会当面处罚我啊。”
“……那你就在这里陪着我看完落日,落日前哪里都不许去。”
他没有看她,鼻腔间轻哼一哼,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任性
“哈?怎么突然这么浪漫了啊王子?什么时候喜欢来这套了?玛娜把她的少女小说借给你了?”
于是只好蹲下来继续坐在他身边,残余的金光铺满整个河面,在晚风中摇曳生姿的纸莎草闪着微光,奏响白日结束的乐章,侍女又开始不正经地笑开了,
“……还是说你到这个年龄了?要不要向法老申请一下纳个一妻二妾?”
“你少说两句。”有些头疼,阿图姆干脆背对着她,看着远方,“……你老是拿男女之事来说……”
“啊…..毕竟我是侍女?”大咧咧说道,侍女倒是满不在乎,“多嘴与八卦是这个职业的特质哟,要是谁偷偷摸摸带姘头进宫,我们可是瞬间让他身败名裂咯。”
“……”不免又被噎着,心里觉得气不过,阿图姆转过身子,凑近了些,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你觉得呢?我应该纳几个?”
“我曾听说……两河流域的国王光是妃子就是数百位,作为目前最为强大的国家,埃及未来的王……”
她居然认真思考了起来,煞有介事在他面前伸出两指,三指,甚至五指张开晃了又晃,
“两倍?三倍?不如……”嘴角扬起一抹奸笑,“干脆拥有整个底比斯的初夜权,夜夜在底比斯皇宫举行盛大的多人派对!!!”
“?!!!!”
阿图姆的额角爆出青筋,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自控力已经相当出色,却被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惊到瞠目结舌,控制不住一拳砸在她头上
“你在说什么啊!?”
“哇…..”被猝不及防挨了一下,侍女揉了揉脑袋,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不行吗?”
“你…..!”被这恰似无辜的眼神更是气的心头一痛,阿图姆居然冒出了想掐死面前这个不正经混蛋的想法,
“你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不要在我面前随便开这些玩笑!你是侍女,埃及皇宫的侍女!就要有侍女的样子,就算我们…..”
蓦然一顿,他的视线对上侍女那不明所以的目光,又匆匆移开,像是掩饰什么一般抬高声线,似乎有一些急促,
“…..你也得尊重最基本的守则,你也得尊重我!不准在我面前说这些!”
喔……好有男德……
虽然对他的个性早已心照不宣,她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看着男孩气不打一出来,活像是只炸毛的猫,她及时止损
“太纯情了,阿图姆,明明埃及开放地不得了…..”若有若无勾起嘴角,“能被你喜欢上的姑娘太幸运了…..”
是他的错觉?怎么侍女的话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茜弗斯…..你果然是太有恃无恐了,再这样胆大妄为,随心所欲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自讨苦吃的,我保证。”
“真的?”
“真的。”
“冤枉啊……自从来到皇宫从事王子幼教保姆,茜弗斯这六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舐犊情深,”
“每日任劳任怨,朝九晚五,被更年期总管阴阳怪气,被老登西蒙指指点点,工资还少得可怜…”
侍女笑着抱怨道
“对待王子更是一片丹心,从来没有敢跨越雷池一步,如此忠心赤胆,还是得每天热脸贴他冷屁股!真是令人心寒至极哟……”
王子冷静了下来,看着面前戏精上身的所谓一代忠臣,回应道
“……你这家伙,能活下来就感恩戴德吧。”
“是是是…..唯一庆幸的是,至今居然还没被降为奴隶,话说我这么个黑户,还是流落在外的难民应该拿不到绿卡才是…..”
在说什么啊她,黑户是什么?绿卡又是什么?
不过确实,按理来说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异乡人现在应该只能被圈养在什么贵族或者富商大贾的庭院中做苦力,甚至浑身上下只能穿一根围在腰间的绳子,而如今她却一直待在皇宫,甚至如此以下犯上,总管也没有辞退或者对她处以重罚,一般来说,除了是那些家中亲属有着一官半职的侍女,其他人是无法享有这种待遇的……
王子这么想着,撑着头看着她,侍女身上白色的卡拉西里斯被她裁成了合身的尺寸,亚麻布的面料下,她那浅色的皮肤健康而富有光泽,跟六年前把她捡回来的那个样子相比,她好像状态还不错
王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因为我吗?”
“……也许是?毕竟他们以为我们关系不错,玛娜不也在宫里过的很好?作为马哈德神官的徒弟这也很正常啦…..不过我们的话…”茜弗斯皱起了眉头,用食指与拇指捏着下巴,
“身为侍女与王子走的太近……也非常危险吧?……会不会以后被以引诱王子这种子虚乌有的罪名被处死?总觉得西蒙看我眼神不对,肯定是觉得我红颜祸水吧??”
“……”
阿图姆不说话,侍女继续毫无自觉地絮絮叨叨,天幕已经逐渐昏黑,火红的夕阳已经快沉入地平线,像是破壳的鸡蛋,流淌着将尼罗河染成一片血色。
“不过,我们可是规规矩矩的友人关系啊!可是没什么男女之间喜不喜欢这种庸俗之物!……如果被以这种身败名裂的罪名处死,多少还是冤枉我了!”
河面上,风声,鸟鸣,还有草丛倒伏声互相交错,远处贵族的屋顶飘来晚餐制作的炊烟,逐渐飘向黄昏……
她还在絮絮叨叨着,也对,她这样的人会在意些什么呢?明明懒散顽劣地令人发指,明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许他就不该今天跟她出来,也许他就不该跟她走太近,也许他当初就不该把她带回皇宫…
但是….
那双酒红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中看起来就像浓郁的紫玉,缄默着千言万语
“…….”他突然抬手,轻轻触摸着她的脸颊,“茜弗斯…….”
“嗯?”
他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你真奇怪,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我确实……很在意你。”
红眸中的情绪越发深沉难懂,侍女只是微微一愣,
“在意这种被直谏面刺的酸爽感么?”
“…..?!!”
指尖蓦然停住,接着收了回来,紧紧握成一个拳头,少年难得的温情在一瞬间就被浇灭了,王子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自制力这一刻又在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更别说侍女还在耳边说着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王子我们已经差了两个三了已经有了无法逾越的代沟了…….诸如此类他听不懂也不想听的蠢话!!!!
指节握地发白,甚至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了,
“…….因为你这种家伙,居然让我……”
“……很享受?”
“!!!!”金色的呆毛都气的立了起来,侍女几乎都可以闻到空气中什么在燃烧,那是火,王子的怒意在眼中熊熊燃烧,他瞪着她,恶狠狠地,却又像是极力在隐忍着,只好深吸一口气,胸膛起起伏伏,四目相对后,气氛僵持,最终还是侍女败下阵来,
“……我错了!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不乱说话了!”
茜弗斯双手合十,非常没有骨气地求着饶,
“错了错了,我真错了阿图姆,下次我一定谨言慎行发表合理意见!”
“……”
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茜弗斯没有丝毫诚意地道歉,还在面前继续装疯卖傻,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神深邃而晦暗…..良久,他才开口,
“……算了。”
少年平复了心中的情绪,看着她的表情又回归了往日的平淡,突如其来的反差让侍女也忍不住心虚了起来,
“王子…….?”
阿图姆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落日已经结束了,他也该回宫了。
“哎?嗯?…….等等我!!”
一阵窸窣后,不省心的侍女赶忙起身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