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可贞听老师的话,乖巧地把手摆在腿上,做得板正。老师在上面夸她,她一点没听见,心思飘出几千里之外。
她可不喜欢上幼儿园,要应付一群非要跟她玩的小朋友,就像每次爸爸带她出门遇到的小朋友一样。
可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应该都是有妈妈的,她要问问他们,怎么才可以让妈妈愿意跟自己当朋友,等以后遇到妈妈的时候,她就有很多招数可以用,保准跟妈妈很快就熟悉起来了。邵可贞偷偷笑起来。
还有还有,等妈妈变成她的好朋友的时候,她要替爸爸求求情,让妈妈原谅爸爸,跟爸爸也当好朋友。
没一会,就到自由活动时间啦。
邵可贞挑选了一个班上最壮实的小朋友,假装无意地凑过去:“你跟你妈妈怎么成为朋友的?”
壮壮小朋友不解地问:“妈妈是妈妈,朋友是朋友,妈妈不是朋友。”
邵可贞没耐心地瞥他一眼,摇摇头,走开了。看起来就笨笨的,果然跟自己的妈妈不是朋友。
她扫视了一圈,又挑了一个跟她一样绑着丸子头的小女孩美美,美美正在玩积木,邵可贞从角落里捡到一块积木,她递给美美:“美美,你怎么跟你的妈妈成为朋友的?”
“朋友?”美美把贞贞递过来的积木搭上去,直接坐到地上,开始跟邵可贞讲述,“妈妈说,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告诉她,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对对对!就是这个,邵可贞入神地坐在她旁边:“那你们怎么熟悉起来的?”
美美眉头皱起,跟头上的丸子一起可以串成一团糖葫芦:“不知道,但是每次我惹妈妈生气,只要哭着叫妈妈,她就会立刻原谅好,我们就和好了。”
贞贞捧着脸,努力记下,如果生气了哭着叫妈妈有用的话,爸爸是不是也可以试一试呢?妈妈就会跟他和好,然后让爸爸把她介绍给妈妈认识。
但贞贞突然想起爸爸硬硬的手臂,面对外人面无表情的脸,不行不行,爸爸学不会,她托腮,惆怅地仿佛早饭没有吃饱,算了,还是她来吧,她先教爸爸,然后再让爸爸学着她的样子做好了。
幼儿园里的贞贞正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邵子濯的车驶离幼儿园后径直拐向了私立医院,他按下楼层,旁边是醒目的“心理科”三个字。
邵子濯轻车熟路地拐进心理诊室,不请自来地仰躺到诊室的椅子上,白炽灯落在他眼中,他不习惯地眯了眯眼。
程奉轩对他这样的行为反抗无效,早已习以为常:“好久没来了,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邵子濯没头没尾地说:“我见到她了。”
程奉轩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贞贞的母亲吗?”
铺天盖地窒息的潮水好似又向邵子濯涌来,他呼吸不畅,坐直了身子,大口呼吸着。程奉轩走过来,给他送上一杯水:“你的情况本来好转了许多,结果一见到她,功亏一篑。”
程奉轩叹口气,他是最了解邵子濯这几年经历的人,甚至连贞贞的脐带都由他亲手剪断,他是邵子濯的挚友,带了私人感情,大多数时候都无法用专业客观的心理咨询方式来对待邵子濯的心理问题。
他实在不知从何开口,贞贞的出生完全超出他的医学知识,如果要从动物世界找出一例,只能勉强贴近海马,可邵子濯就这么硬生生地抗了过来,然后独自将贞贞养大,从一个不会冲奶粉、换尿布的新手奶爸,到现在会扎头发、会做辅食的成熟娃爹,各中艰辛,半点不足为外人道。
这种情况下,邵子濯只是中度抑郁,要是他,他不敢想。
但是从贞贞会讲话、会走路之后,她持续不断的提供爱的养分,没有依靠任何药物,邵子濯的抑郁竟然一天天好转起来,许久没有来找他做心理咨询了。
但今天·····程奉轩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贞贞的母亲还是邵子濯无法跨越的情绪门槛。他认真地建议邵子濯:“子濯,她对你那么重要,你可以尝试着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或许你们之前分开也是误会呢?”
“有一个结果,总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更好。”程奉轩顿了顿,“如果你没办法直接跟她沟通,也可以尝试让贞贞充当你们关系的缓和剂。”
邵子濯的情绪平复下来,理智回笼:“你觉得她会认贞贞吗?不是她生的,但是她亲生的孩子,怎么让她相信?甚至没有取过她的卵子,但是流着她的血,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