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食一词让正在高兴吃饭的食客们心头一顿,本来还在排队的食客们也尴尬地握紧手中的铜钱,刚刚还热闹的摊子一下寂静起来。
商青歌朝说话的人望去。
深灰色的巾帽,七八成新的棉袄,黑色棉裤,宽大的裤脚下隐约能看到一双洗得快看不出本色的布鞋。
八成是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穷童生。
珍宝阁地基比他们这些小摊贩的位置高上好几分,那穷童生站在珍宝阁的门口,身子朝着珍宝阁,头却微抬,斜着眼睛看着那位第一位吃美人泪的客人。
好生傲慢无礼。
商青歌刚刚还认为只是个人恩怨,与她们这个摊子没有关系,本不想管,但看着后面队伍中不断离去的人群,心头一凉。
是了,她跟朱屠户买内脏,说她要做吃食生意的时候,朱屠户就提醒过她。
这猪肉在前朝乃贱民所食,到了本朝因阉猪一事有了美人猪的名声,才渐渐上了台面,但是这内脏依旧是没人食的。
就他们杀猪,每日好几副内脏都是自家食用,或者赠给实在穷苦,关系又不错的邻里。
外人那是万万不敢相赠的,不然有那心高的,还以为你是想折辱他,反倒坏了亲朋关系。
那叫李小哥的,刚被人叫出名号时,他是心头一惊,还以为是被落少爷的哪个对家看到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帮闲虽然不像奴仆签了卖身契,但大部分时间也是有固定主家的。
帮闲混得差,吃得差,也会丢主家的脸。
结果他一抬头,发现说话的是赵童生,鄙视之情油然而生,神情由紧张转为轻蔑。
“原来是赵童生呀,赵童生怎的有空来这珍宝阁附近,莫不是赵娘子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又能接浆洗衣服的生意?才能支持赵童生去珍宝阁吃饭?”
这附近的帮闲可是不少,赵童生他们可不陌生。
赵童生今年已经四十有三,父亲也是当地秀才,家资不丰,但师书不缺。
十三岁就夺得虹县童生头名,一时风头无两,与县里的好些大户结识,可惜此后三十年都未更进一步。
父亲去世之后家境一落千丈,经常借着自己童生的名声在珍宝阁前碰瓷大户人家,偏他看不来眼色又不会玩乐,只知劝人读书。
那些有钱公子哥也不是傻子,你一个蹭饭的童生,在桌上一边啃肉,一边故作清高,他们肯定不喜,下次再遇这书生变差使帮闲挡着对方,当作没看到。
次数多了,赵童生不敢记恨那些公子哥,便恨上这些帮闲。
“你,你,你这个只会吃贱食的下等人,在胡诌些什么。”赵童生满脸怒气急得跳脚,这些下等贱人,不通文字,难以教化。
被戳破家境的事实,赵童生也不惦记着珍宝阁的美味了,转身就想走。
商青歌见这人三言两句,就把她的生意毁了一半,说不定今后这些人都不来了,气不打一处来,见那人转身就想走,当下出声。
“请赵童生留步,小女商大有一事不惑,赵童生既有功名,小女愿出资一贯,还请为小女解惑。”
商青歌这话一出,刚刚还想走的食客们都停下了脚步。
赵童生分明坏了她的生意,她还要给他一贯钱?莫不是怕那人到处传她卖贱食的名声,想收买他,只是这附近这么多人,她哪里收买得过来。
此时已接近午时,不少公子哥儿都到了珍宝阁附近,只是看着那赵童生也在,不想露面罢了,本想趁赵童生转身的时候,悄悄进了珍宝阁,这商青歌一番话,倒是让他们停下了脚步。
其他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思,只有刘洋一个人急得不行,他不停地拉着商青歌的袖子,示意她看钱匣子里面的铜板,“青歌儿,莫因一时之气失了营生。”
赵童生本不想理商青歌,他最瞧不上这些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子,跟家里那个黄脸婆一样,天天只知柴盐,没半点女子的娴静羞耻之心。
不过,一贯钱?倒是不少,省着点,倒是够他来珍宝阁两三回了。
“你虽是女子,但也得讲信用,我瞧你那钱匣里并没有一贯吧!”
赵童生回头瞥了商青歌旁边的钱匣一眼。
围观的食客倒吸一口凉气,这赵童生好大的口气,一个问题而已,真敢要一贯钱,那书院的正经秀才一个月也不过收两贯钱罢了。
商青歌拿起旁边的棉线,百个铜钱穿成一串,很快将钱匣子里的铜板穿成五串,又从身上掏出两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