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合十,默默许愿,希望在先前愿望的基础之上,再加一条无病无灾。
有母亲在旁陪伴,时鸢很快安心睡去,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里,获得了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一次安眠。
睡梦中似乎闻到了白菜猪肉水饺的香味,时鸢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听见李毓秀女士的热情推销。
“哎呀,小周护士,不要客气嘛,都是自己家包的饺子,尝尝看,好吃得很!”
时鸢扭过脸看向身侧,发现社牛属性点满的母亲正在把满满一饭盒的饺子往小护士周倩手里塞。
她无声笑了,主动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饭盒打开的瞬间,属于面食的麦香扑面而来。
时鸢心情极好地夹起一个往嘴里送,那边周倩已经招架不住,半推半就着尝了一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比我们食堂的饺子好吃多了!阿姨你手艺真好!”
一派和乐的氛围里,却唯独不见父亲,时鸢眉心跳了跳,敏锐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一丝异样。
果然。
“好吃你就多吃点!对了,昨天抢救我们鸢鸢的医生是姓陈吧?人还怪好的嘞!我让鸢鸢爸爸给他也送一份,实在是太感谢了!”
完……蛋……了……
时鸢来不及咽下去的半个饺子卡在喉咙里。
她的父亲,亲爱的时方同志,多年前曾经见过陈朝予啊啊啊!
*
陈朝予的值班一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
晨光熹微,映出他眼底淡淡倦色,平时因为严肃而紧抿的唇线有了松动的弧度,连带着下颌的利落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遇见时鸢父亲的时候,他正走在前往休息室的路上,右手还捏着食堂那个装着冷透水饺的饭盒。
陈朝予认得这个中年男人,时鸢和他长得有几分像。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个阴沉的暴雨天气。
高一下学期,时鸢脚踝骨折,行动不便。拄着双拐在教学楼廊下犯难的时候,看见了孤身一人走在雨里的陈朝予。
她喊了他两声,无果,索性丢了一边拐杖,撑着伞单脚跳过去,因为过于用力,将地上的水泊踩得水花四溅,湿了鞋袜。
“陈朝予!”
时鸢追得艰难,眼看近在咫尺,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
袖口湿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陈朝予终于停步,一双淡漠的眼注视着她,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
他没有说话,抓住自己的袖子,一点点将它从时鸢的手中解放出来。
时鸢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寻常,踮起完好的那只脚,撑开的伞便向他的头顶倾斜,挡住了迅疾的雨点。
“你为什么不打伞?”
陈朝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到嘴边艰难地变成了两个字:“没带。”
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也无需解释。
时鸢闻言,把伞朝他的方向递了递,很大方地要与他分享。
“我可以借给你。”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你能帮忙把我送到校门那里吗?那里比较方便打车。”
陈朝予看着湿气盘踞在少女肩头,又逐渐漫过后背,没有伸手去接她的伞。
时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嗫嚅着不说话了,只是偶尔偷瞄他一眼,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半晌。
他走回雨里,彻底暴露在席卷天地的狂潮之中。
丢掉的那根拐杖被他寻回,又塞到时鸢手里,陈朝予在少女的脸上,见到了不加掩饰的喜悦神色。
是比撕裂天穹、破开雨幕的闪电,要更为耀眼的存在。
“走吧。”
陈朝予撑伞的手始终悬在时鸢的右肩上方,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迎面遇上满身风雨的男人匆匆而来。
陈朝予抬眼,对上他焦灼中带着警惕的神情,生平第一次软下态度,主动展现对父辈的礼貌。
“叔叔好。”
十年时光飞逝,倔强青涩的少年成长为英俊挺拔的青年,而面前略显老态的时鸢父亲,显然已经认不出他了。
时鸢父亲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那双与时鸢如出一辙的眼睛里透着真诚。
温热的饺子连同饭盒被递到他的手中,时鸢父亲开口时有些讪讪的:“陈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作为医生,陈朝予有解答的义务。
他点点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心率稳定的话,就可以按时出院了。”
时鸢父亲有些局促地绞着双手。
“呃,我的意思是,陈医生,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陈朝予想了半天,不冷不热地吐出三个字。
“很漂亮。”
“那太好了,我是说,如果陈医生你是单身,那或许你们可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陈朝予没多话,看时鸢父亲点开他最熟悉的头像,拎了一串微信号出来,顺从地输入繁琐的数字和字母,在跳转到展示页面前,眼疾手快地摁了熄屏键。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简单道别。
等到时鸢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陈朝予才重新解锁屏幕,点进和时鸢的聊天界面。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四年前,巨大的红色感叹号分外显眼。
四年前,他没能接到至关重要的那通电话,回拨过去时已是挂断的忙音。
八小时后,他收到了时鸢的分手通知,以及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看不到希望。”
“我们分手吧,别再来找我。”
“既然分开了,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自那以后,天塌地陷,世界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