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少年大兴奋大叫:“阿珍!来生意了!”
一个女人背对着大门坐在转椅上。
听见声音,她脚尖一点地,椅子咕噜噜一转,整个人直直面向大门口的两人。
仲光华的心猛地提起,又缓缓落下。
不是她。
这个女人相当时髦。
闪片眼影和玻璃唇釉堆叠在脸上,鼻头涂着夸张的偏光高光粉。
身材健康匀称,白色针织小吊带搭配着黑色亮片迷你裙,脖子手腕上挂着层层叠叠的串珠首饰。
时髦的阿珍站起来,露出殷勤笑容:“你好呀~老板怎么称呼?”
仲光华没说话,环视室内一圈。
是和他想象一样的幽暗破败。
房间大概二十平米,一堵墙下摆着一排铁皮文件柜,另一堵墙下摆着两张办公桌,桌上是老旧的台式电脑。
墙壁是诡异的灰白色,有层层叠叠不知道贴过什么的胶带痕迹。
房间中央是一组深红色皮沙发,围着一个黑色茶几放置着,茶几上是一套功夫茶具。
阿珍站在沙发旁,满脸殷勤:“老板你先过来坐一会儿啊~我们老板刚出去买烟了,一会儿就回来。”
仲光华不置可否,在沙发坐下。
阿珍:“老板,我帮你沏茶哦~~~我们这里有铁观音、岩茶还有单枞,你喜欢哪种呢?”
不等人回答,她转头大喝:“安安,你又跑出去玩了!作业写完了吗?”
高大少年站在墙角,瘪瘪嘴:“我不会写。”
阿珍伸手:“哪里不会?给我看看。”
少年从旁边椅子上的书包里抽出一本作业簿,哼哼唧唧挪过来。
阿珍一把夺过,翻开,“哪题不会?”
少年一脸苦相:“都不会。”
仲光华:?
等一下,这是在做什么?是要辅导作业吗?
不是要帮我沏茶吗?怎么半途做起私事来了?
你们就是这么招呼客户的?
做小生意的人原来这么随便的吗?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作业本,一道题映入眼帘:小红买了一个书包花了150元,比原价便宜了50元。请问她是按几折购买的?
他吃了一惊,不自觉出声:“现在的高中作业这么简单的吗?”
阿珍愣了一下,突然大笑:“哎呀呀,我们安安看着像高中生吧?经常有这种误会啦!”
她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自豪:“才不是呢,我们安安只是发育得好。他今年才11岁,还在上小学哦!”
仲光华:!!!
但是他定睛一看,看到对方脸颊上不知从哪蹭的泥巴印,还有那纯真愚蠢的眼神,终于确定:是我走眼了,这确实是个小朋友的样子。
阿珍还在自豪:“我们安安是像他爸爸啦,个子高得很!”
仲光华:“哦,你们老板的孩子吗?”
阿珍:“啊,那倒——”她突然转头,“发哥,你回来了!”
茶色玻璃门打开,一股热气涌进来。
仲光华皱起眉,眯起眼,看着门口的一男一女进来。
安安快乐大喊:“妈妈!”
门口的女人也快乐应答:“安安!”
仲光华不敢置信。
仲光华天崩地裂。
这个愚蠢的高大儿童,竟然是阿芳的儿子。
她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孩子都长得牛高马大了。
刚才那个女人说孩子多少岁来着?
对,11岁。
仲光华高效的大脑只用1秒就做好了算数:
这个孩子,是她离开的第二年,和别的男人种下的果——
不敢置信。
完全不敢置信。
但是,活生生一个孩子就摆在面前。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简直和阿芳一模一样。
一股怒气从丹田腾起。
仲光华双目喷火,瞪着阿芳身边的那个男人。
个子确实算高。和那个巨型小学生一样高。
但是智商看起来实在不高。眼神中流露着愚蠢。和那个巨型小学生一样愚蠢。
这个男人,是阿芳的……丈夫?
这两个字像是烙铁一样,几乎将仲光华的心烫出一个洞来。
男人大步走过来,扑通一下坐在仲光华对面,热情招呼道:“老板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钱润发,老板你叫我发仔就好啦~~~”
“老板怎么称呼?”
仲光华脸色难看得要命。
他实在不想理会面前这个男人。
阿芳察言观色,把孩子赶开,挨着发哥坐下,双手端起紫砂茶壶,熟练操作起来。
她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外面很热吧?先喝点茶静静心。”
遥远记忆呼啸袭来。
棱花窗下坐着堪堪长成的青葱少女,低着头,一手握着茶罐,一手捏着茶则,正在取茶。
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发梢落在她小臂上。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外面很热吧?先喝点茶静静心。”
滚烫的怒意一下子消散了。
仲光华矜持点点头,“确实很热。”
阿芳低着头,手指灵活操作。
少顷,紫砂茶壶散发出清净幽香。
阿芳抿嘴一笑,“第一杯敬贵客。”双手将茶杯捧到仲光华面前。
仲光华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皱起眉头。
不行。
茶叶不行。
便宜茶叶再怎么细心雕琢也没用。
阿芳注意到他的反应,微微挑起眉毛。
她礼貌笑道:“老板贵姓?”
仲光华犹豫了一秒。
“免贵姓李。”
阿芳笑意不减:“李老板今天来这里,是想委托什么案子呢?”
仲光华目光锁定她:“怎么称呼?”
阿芳:“我姓宋,李老板叫我小宋就好。”
仲光华追问:“名字呢?”
阿芳眨眨眼,好脾气笑道:“宋流星。”
仲光华心想,果然如此,你换了名字。
他勉强笑笑:“很好听的名字。”
宋流星重新问道:“李老板是想委托我们找什么呢?”
仲光华不着痕迹撇开眼神,“嗯,那个,我父亲……可能有个私生子。”
坐在一旁的钱润发立刻热情回应:“可以的可以的!找私生子是我们的特长!”
仲光华视线落在钱润发身上,却没有聚焦,只用余光盯着宋流星。
“哦……其实我已经见过他了……”他随口编造着,“我是想,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瞒着我爸爸就好了。”
“比如……感情纠纷,不良债务之类的。”
钱润发挠挠头,“啊……这个,找人黑料这种事,理论上来说,我们是不太好办的。”